夜璃歌疼爱地拍拍他的脑袋——这孩子,有时候就是太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起身走出厢房,到大厅里叫来名伙计,道:“你可有看见一个穿白色锦袍的小公子?”
那伙计是个聪明人,眼珠一转:“可是刚才跟您上去那位?”
“是。”
“他啊——”伙计刚要说什么,一声呼唤忽然传来:“姨。”
“璃儿?”夜璃歌且不理论伙计,将注意力转至安阳青璃身上,“你到哪里去了?”
安阳青璃垂眸,看着地面,半晌伸出手来:“我,我买这个去了。”
鸭脖?
夜璃歌眼中闪过丝惑色,却并不细究,上前拉起他的手:“快上来,馄饨都凉了。”
安阳青璃默不作声,跟在夜璃歌身后上了楼,回到桌边,他先不落座,而是将纸包放到安傅延祈跟前:“你吃。”
傅延祈抬头,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吃吧,一起吃。”夜璃歌打开纸包,各挟了一筷鸭脖,放进两个孩子碗里。
吃过饭,她又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沿着京城转了一圈,把什么城隍庙、玉带桥、九龙河都瞧了一遍,一路上,傅延祈又跑又叫,开心极了,安阳青璃却始终一副兴趣淡淡的模样,根本不像个孩子。
眼见着天色渐黑,夜璃歌才让两个孩子重新上车,大约是累了,安阳青璃靠着车壁,很快睡去,夜璃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忽然在他的指尖上,发现一丝血迹。
血迹?怎么会有血迹?
她心中扑腾腾一跳,却并未深究,而是将疑问藏进心底。
马车吱吱呀呀驶进宫门,在龙赫殿外停下,曹仁领着一众宫女宫侍迎上前来。
夜璃歌抱着安阳青璃下车,曹仁立即颤颤儿伸出手来:“娘娘,让奴才来吧。”
“不必了,本宫要亲自照料璃儿,你且服侍郡王殿下去歇息。”
曹仁愣了愣,傅延祈却不满地嘟哝道:“母后,我也要……”
夜璃歌转头看他一眼:“明天,明天晚上,母后陪祈儿,好不好?”
傅延祈这才咧嘴笑了,凑唇在夜璃歌脸上吻了下,跟着曹仁去了。
稳稳抱着安阳青璃,夜璃歌走进侧殿,随即合上殿门,她走到床边,将安阳青璃放在枕上,拿过被子,细细替他盖好。
看着这个眉宇模样,似极安阳涪顼的男子,她心中忽然一片柔软。
直到确定安阳青璃睡熟,她方才站起身来,朝门外而去。
听到殿门阖拢的刹那,安阳青璃的眼角边,缓缓浸出两滴泪水。
才进寝殿,夜璃歌便被傅沧泓伸臂抱住。
“你——”看着男子突然放大的面孔,她不由一怔。
“今天都去哪里了?”男子抱着她,眼里闪着丝丝亮光。
“没去哪里,就在京城周围逛了逛。”夜璃歌一面拔去头上簪子,一面淡淡答道。
“哦,有发现什么情况吗?”傅沧泓拥着她朝前走,口中细声问道。
“没有,京城一切安好。”
“真的?”傅沧泓脸上不由浮起几许得色——其他人这样说,他或许还不相信,如果夜璃歌也这么说,看来这方天下,自己的确治理得不错。
“只是民间读书风气甚薄,你应当下令各级官吏,兴办县学,督促百姓送子女读书,否则风气尚靡,恐会盛极而衰。”
傅沧泓一怔,赶紧点头:“歌儿之言甚是,我务必照办。”
褪去外袍,两人躺入帐中,一番恩爱后方才睡去。
夜深人影。
侧殿的门忽然敞开,一抹小小的影子钻出,沿着长廊动作敏捷地朝龙极殿的方向而去,他时而潜伏,时而跑动,就像一只机敏的狸猫。
终于,龙极殿的殿门近在咫尺,小小人影停下,一手抚上胸口,那里,他的心怦怦跳得厉害。
刹那间,脑海里闪过很多的念头——倒在血泊里的父亲,被烈火吞噬的小屋,以及世人千奇百怪的眼神,还有,脑海里那个奇怪的声音——
“你是天皇贵胄,你本来是尊贵的太子爷,理应受到天下万万人的敬慕,可是那个女人,背叛了你的父亲,并且害死了你的父母,她蛇蝎心肠,贪图富贵,祸害苍生,是你的大仇人,你要毁了属于她的一切,不,你只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安阳青璃的双瞳中,忽然闪过丝惊恐——她是自己的仇人吗?她会是自己的仇人吗?那样高贵的她,美丽的她,温柔可亲的她,会是自己的仇人吗?
她说的每个字,都是假的吗?在他遇到危难时,她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也是假的吗?
为什么却有那么多人,都说她是他的仇人?
他应该仇恨她吗?可为什么,他的心,却有丝丝微痛扩散开来?
他想相信她,他想偎在她的怀里,他想听到她的声音……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那样“可恶”,可是,他真地,不愿意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探向门扇的手,忽然间开始不住地抖,到底慢慢地,慢慢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