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着身边佳人的呼吸,傅沧泓一时也难以入眠——对于夜璃歌的性子,他实在太了解不过,倘若她执意要“遣逃”,恐怕这天定宫中,没有人能拦得住,纵使是他。
想到这里,他不禁捏了捏拳头,心中生出可怕的念头——倘若——不过他很快按捺住自己的思绪——再怎么说,她都是他最心疼的人,爱且来不及,怎么忍心去伤害?
璃歌,璃歌,你只希望你明白,我是爱你的,我是爱你的!
夜璃歌何尝不明白?正因为他爱她,所以,纵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还是选择,留在他身边,若不是因为这份爱,那又是什么?
只是——
她心中古怪的感觉,也难以言讲。
傅沧泓翻了个身,紧紧地把她抱入怀中,于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像飞烟一样淡没了踪迹。
次日清早起来,傅沧泓走出寝殿时,特意叫来曹仁,嘱咐他仔细留意夜璃歌的动静,若有情况及时向他汇报,然后才揪着一颗心,朝龙极殿而去。
揪着一颗心。
他确实是揪着一颗心。
因为爱她,所以揪着这一颗心。
大殿上百官林立,御案上堆着厚厚的奏章,傅沧泓埋头处理了一部分,心里却始终安静不下来——但凡每每跟夜璃歌的感情出现裂隙,他就会间歇性地发作。
百官们显然也有所觉察,不由暗地里互相交换眼神,猛可里听傅沧泓吼道:“夏登濮!”
“微臣在!”刑部尚书夏登濮立即出列,躬身应道。
“这是怎么回事?”
凌空一道抛物线,奏折重重落到夏登濮脚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启禀皇上,”最初的慌乱后,夏登濮很快冷静下来,“这是今年秋决的名单,经刑部复核,有十名犯人罪不至死,请求皇上法外开恩。”
“开恩?”傅沧泓脸上浮起冷寒的笑,“有什么好开恩的?通通砍了!”
夏登濮猛吃一惊——皇帝从来可不是这样,虽说御下严苛,却绝非滥施刑罚的暴君,他还想再进谏,旁边的冯翊连连对他使眼色,夏登濮便应了声“遵旨”,拾起奏折退下。
总之,今日早朝的气氛十分压抑,臣子们个个心中犯嘀咕,但却不敢有任何怨言。
及至朝罢,傅沧泓便赶回寝殿,掀了帘子不见夜璃歌,心中顿时着忙起来。
他转身走出,抬头看见曹仁从甬道那头而来,遂立定脚步。
“皇上。”曹仁一溜儿小跑冲过来,额上微见薄汗。
“怎么?”
“夫人去了溏台。”
傅沧泓这才略舒一口气,吩咐道:“让御膳房备办些夫人爱吃的南方菜。”
“是。”曹仁应声,调头离去。
傅沧泓独个儿立在琼花树下,忽然就觉得满目萧索,心口闷闷地发痛。
他呆呆地立了良久,方转回殿中,仰面躺进椅中,看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猛可里珠帘儿一阵碎响,他霍地坐起身,但见夜璃歌正逆光而入,眼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璃歌——”
“下朝了?”夜璃歌扬眉浅笑,似乎昨日的不快,并没有留下任何印痕。
“嗯。”傅沧泓点头,就那样看着她。
“先休息吧休息吧。”夜璃歌言罢,走到一旁,提起茶壶,往杯中斟满,端着杯子走回傅沧泓身边,“这是我给你泡的安神茶。”
傅沧泓眼中先是一亮,继而却黯淡下去,只是看着杯子,并不伸手。
“怎么了?”
男人不说话。
“你怕我在里面下药?”
傅沧泓抬头瞅了她一眼。
夜璃歌本想发作,却到底没有发作,只是把杯子随意往桌上一搁:“喝不喝,随你。”
看着她走到一旁坐下,傅沧泓默然片刻,终究是端起杯子来,慢慢地喝了。
不一会儿,睡意涌将上来,他的脑袋频频往桌上靠。
夜璃歌站起身,将他扶起,柔声道:“去床上吧。”
傅沧泓含混应了声,半倚在她的香肩上,走向床榻。
服侍他躺下,为他除去鞋袜,盖好被子,夜璃歌刚要离开,却被傅沧泓一把扣住手腕。
“璃歌……”他有些含混地喊了一声。
“嗯。”
“不要离开我……”
看着他高高隆起的眉头,夜璃歌心中一阵抽搐——她又伤了他吗?她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真不愿面对这样的结果——
轻叹一口气,她伏下身子,将脸庞贴在他的手心里,任由泪水慢慢浸湿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