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4-10
谁能告诉他,可以怎么办?
倘若侵害她的是权利是人为或者其他,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拔刀而战,可偏偏,是毒疫。
攥紧拳头,傅沧泓重重砸在粗大的御柳上,一次,又一次,直到手背上的皮肤浸出血来。
树叶飒飒从头顶飘落,像纷飞的蝶。
直到心中的痛苦伤悲宣泄完毕,高大的男子方才一声呜咽,跪倒在地,一手摁在地上,五指深深插入泥土中。
呼啸的风整整刮了一夜,次日清早起来,火狼发现他的皇帝歪倒在龙榻上,满腮胡渣,两颊深深地陷了下去,神情憔悴不堪。
跨步迈进殿门,火狼取了床褥子,行至榻边,轻轻给傅沧泓盖上,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之时,傅沧泓忽然睁开眼:“火狼。”
“属下在。”
“召冯翊入宫觐见。”
“这个时候吗?”火狼的面色微微一怔。
傅沧泓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一脸肃容的冯翊走进殿中,傅沧泓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抬手朝旁边的桌案一指:“注录吧。”
冯翊走到案后,先躬身一礼,然后撩袍坐下,却听傅沧泓嗓音低沉地道:“从即日起,一应朝务,皆交由枢密使冯翊处理,若宫中有变,冯翊有临机决断之权。”
“啪”地一声,冯翊手中的笔掉到纸面上,大团的墨渍浸染开来。
“怎么了?”傅沧泓淡淡扫他一眼。
“皇上,”冯翊抬起头来,眸中带上丝冷刻,“微臣有一句话,已经隐忍很久——”
“是要朕,放下夜璃歌,是吧?”傅沧泓眸中满是洞彻。
冯翊默然——在他看来,这位皇帝为了他心爱的人,已经付出得太多,是时候该放下了。
“如果我能放弃,还会等到今天吗?”傅沧泓唇边浮起自嘲的笑,略略一挺后背,“或许全天下的人,都觉得朕不可理喻吧……可是谁又能领会得,朕心中的痛苦与悲凉呢?”
他抬起头来,视线远远地掠出殿外,看向苍茫的天空——曾经的记忆一幕幕闪过,那么鲜活,那么明亮——她的微笑,她的眼眸,她的身影,就像烧红的铁块,烙在他的心上——
看着这个专注于自己情感的男子,冯翊将余下的话全部吞回了肚里——那样深湛的情感,或许他这一生,都没有机会体验,却仍然深深地想要祝福。
情不自禁地想要祝福。
就算这份情最后带来的结果很可能是毁灭一切,可他还是宁愿看到它完满。
……
血,一点点冷凉。
感觉身周像是被厚厚的冰层覆满。
一种深深的疲惫,从心底里泛出来,如游动的蚕丝般,把她圈裹于其中。
应该很早就累了吧——心理上过重的负担,早已让她不堪重压,这红尘虽然有痛有爱有恨,但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奈,道不出的无奈,爱也无奈,不爱也无奈。
她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飞出来,漂浮在空中,就像一团小小的光点。
你要走了吗?
她忍不住问。
光点摇摇摆摆,像只萤火虫般轻轻旋着圈。
不舍得离开?
为什么不舍得离开?
一阵喧哗忽然从外面传来。
光斑倏地消失了,房门“咚”地一声打开,冷风透进,一抹人影扑至床前。
“歌儿……”他的喊声,遥远而模糊。
夜璃歌艰难地动了动嘴唇。
“歌儿……”一丝温暖从手上传来,“你不能放弃!你没有权利放弃!”
没有权利放弃?
“我知道,”夜天诤的嗓音低沉下去,“或许生命本身,对你而言,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可是歌儿,无论如何,父亲都希望你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因为,父亲爱你,因为爱你,所以希望你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就好……”
他反反复复地,只是说着这样的话。
一丝微弱的火光,在夜璃歌身体里燃起。
手掌贴上夜璃歌的胸膛,夜天诤将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她体内——虽然,他知道这样做,或许没有丝毫的意义,可是他还固执地进行着。
人的一生,不可能总活在理智之中。
“夜大人。”站在旁边的御医担忧地叫了一声。
“你出去吧,这儿有我照看着。”夜天诤的语气出奇地沉稳。
御医叹了口气,转头离开了。
配合着父亲的功力,夜璃歌下意识地开始挣扎,不断地给自己鼓气,再鼓气,可是她痛苦地发现,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量,却像流水一般不知去向。
翕动着嘴唇,她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爹爹……你走吧……”
“歌儿?”夜天诤眼中燃起簇亮光,“你,你觉得怎样?”
“我……”只说了一个字,夜璃歌心中一阵抽搐,呼吸忽然停止了。
夜天诤突地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死了吗?就这样死了吗?他最爱的女儿,他这一生最心疼的宝贝?
手撑着床榻,这个一生坚强的男子,缓缓萎顿在地,任由泪水淌满脸孔……
毒疫终究在整座炎京城弥漫开来,这是一场极其浩大的灾难,每天都有数十上百的人死去,大量的百姓携老带幼,想要逃离这座突然间变成地狱的城市,却都被守城士兵无情地挡了回来。
章定宫。
董太后站在佛香阁顶,呆呆地俯视着重重宫阙——难道说,毁灭璃国的,竟然是这样一场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