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在——”候田抖着两条腿,小步跑进。
“传朕旨意,自即日起,免去夜天诤司空一职,令其闭门思过。”安阳涪顼毫无商量余地道。
“这——”候田不由一怔,“是不是,向太后请示——”
“请示?有什么好请示的?朕乃一国之君,难道做不得主么?”安阳涪顼眉宇间一片冷色。
候田顿时不作声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如斯模样。
“微臣,叩谢皇恩!”
夜天诤倒也不计较,伏地叩拜后站起身来,徐步退出。
“反了!都反了!”强压在胸腔里多日的怒气,忽然间悉数爆发,安阳涪顼重重一把,把御案推翻在地。
侍立在一旁的候田本欲近前,可为安阳涪顼的君威所慑,只能伫在那儿一动不动。
气呼呼地从宣安殿里出来,安阳涪顼一径往德昭宫的方向行去,刚绕过一道曲廊,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娇笑声:
“赢了,赢了,我赢了!”
安阳涪顼一时怔住,不由放缓脚步,慢慢走过去,却见两名宫装女子,手中各提了一样新奇玩意儿,正在那里比划着,他一时看得有趣,不由得凑上前去:“谁赢了?”
众人一齐噤声,转头瞧见他,立即莺莺燕燕悉数跪倒:“参见皇上。”
“平身。”安阳涪顼一摆手,目光却被她们手中的事物给完全吸引住,走过去拿起其中一盏,仔细研究起来,却好一晌都没看明白,到底该怎么玩。
“皇上要试试吗?”南宫筝娇媚的嗓音传来。
“嗯。”安阳涪顼点点头,看着她拿起另一件,手指灵巧地翻动着,彩纸做的葫芦,变幻出无穷无尽的模样。
“好玩儿,真好玩儿!”安阳涪顼拍手,自己依样画葫芦,那葫芦却似跟他斗气,始终闷闷地保持原样,根本不买他的帐。
安阳涪顼生气了,用力一扯,纸葫芦“嘶”地分成两半,内里飞出些红红绿绿的纸片儿,洒落于地,随意把纸葫芦往地上一甩,安阳涪顼厉眸横扫,忽然间大喊大叫起来:“滚!都给朕滚!”
宫女们吓得面色发白,屈身行礼后散去,安阳涪顼走前两步,在石凳上坐下,整个人忽然间松了劲。
直到这会儿,南宫筝方才近前,轻轻地喊了声:“皇上。”
安阳涪顼盯着桌面,没有理她。
“皇上若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不妨跟筝儿说说。”
安阳涪顼转头,冷冷地扫她一眼,道:“朕有什么事?朕会有什么事?”
对他这种忽冷忽热的性情,南宫筝倒早就适应了,深知他只是一时意气,始终不久长,故以细语慢慢开导道:“诸般烦恼,皆由心起,倘若不再挂碍,自然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不再挂碍?”安阳涪顼面色稍松——不再挂碍?或者,自己该试着,放下对夜璃歌的痴念?
可若不爱她,这天地间,他又能爱谁呢?又可以爱谁呢?
抬起手来,安阳涪顼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
望着空中那一轮冷银的月亮,南宫筝眸底一片霜寒。
想不到,她努力如许久,却仍然未能,斩断安阳涪顼心底那一缕情丝。
男人……
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花心的时候,他可以跟任何女人一夜fēng_liú,痴情起来,又偏偏如山岳般难以撼动。
那自己,要不要任由自己,再沉沦下去呢?或者,该按照原本的计划,毁了夜家,毁了璃国,也毁了安阳涪顼?
毁了夜家——现在倒是个好时机,因为很明显的,安阳涪顼对夜天诤已经起了隙心,而刚刚掌权的安阳涪顼又不够成熟,还不懂得政治-斗争的复杂与残酷,而自己,则可以利用这一点,对夜家进行慢慢地“凌迟”与“分割”。
想到这一点,南宫筝不由得微微有些兴奋起来——
她着实是个奇怪的女人,从小深谙内宫倾轧的她,既讨厌谋算,又喜欢谋算,尤其是,每每当自己的谋算变成现实,她便有一种奇怪的,格外爽快的感觉。
也就是说,她之所以暗地里出手,原因复杂,执行皇帝南宫墨的命令是其中之一,想要得到安阳涪顼的感情是其中之二,但更深层次的理由,只怕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楚——那就是,她想胜过夜璃歌,很想很想。
想胜过夜璃歌,这只怕是很多女人的想法——诸如纪飞烟,诸如虞绯颜,诸如南宫筝——一般的女人看到夜璃歌,总觉得她太不可思议,总觉得她的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而她们,处心积虑想要打破,却始终无法打破,因为她们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夜璃歌的弱点所在。
就一个女人而言,她所爱的男人,便是她的弱点,可这个弱点,在夜璃歌身上,却表现得极不明显——她确实爱傅沧泓,但却不如别的女人那样,一遭遇真的情感便深陷于其中,难以自拔。
她的爱,理智大于情感。
如果发现傅沧泓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她会立即转身走人,不留丝毫余地。
“真不明白——”看着窗外点点繁星,南宫筝不由发出声轻叹,“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呢?”
是啊,世上怎么会有像夜璃歌一样的女人呢?不但女人搞不明白,连男人,有时候也头痛不已。
她洞悉世事的智慧,体察人情的幽微,计划事情的手腕,无不让人心惊胆颤,很多事,在很多人还没明白的情况下,她已经慢慢地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