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屋内,皮裘男子立即大声叫道:“宁姑,宁姑。”
一名少妇挑帘而出:“洪哥,什么事?”
“从滦江里捞起个人,你快好好看看。”
宁姑“啊”了一声,赶紧近前,接过夜璃歌,把她扶进里屋,先褪去她身上已经冻得像铠甲一般的衣袍,挪进被窝里,再往火塘里加了些木炭,屋中的气温顿时暖和不少。
宁姑撬开女子的牙关,灌了半碗姜汤,然后坐在炕边,静静地凝视着她。
约摸过了两刻钟,榻上女子双睫轻颤,睁开双眸。
呀——宁姑不由轻叹了声,这可真是个美人胚子。
只朝四便再度合上双眸,唇边旋即浮起丝淡淡的讽笑——还活着,居然还活着,看来她的命,果然是强悍无比,连老天都不肯收。
“姑娘,”宁姑掖掖被角,试探着唤了她一声,“感觉怎么样?”
夜璃歌张张嘴,却感觉喉咙干燥嘶哑,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要着急,”宁姑脸上浮动着暖暖的笑,“好好躺着,养好身子再说,啊?”
看着这个善良的女子,夜璃歌眸中忽然泛起泪意,略点了点头,再次昏睡过去。
……
傅沧泓不知道跪了多久。
整个身子已经麻木,两肩落满晶莹雪花。
旁边,火狼默然相陪——劝说无宜,强拽无宜,倘若他执意以这样的方式,来赎偿自己的罪过,甚至走向死亡,他也只能陪着他。
身后,所有的禁军肃然而立,没有人敢移动半分,空气中弥漫着悲凉的气息,令人心碎。
终于,傅沧泓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斜斜向后仰倒。
火狼伸出手臂,将他接住,然后朝陈光招招手。
陈光迅速命人取来简易布床,将傅沧泓放下去,然后抬着他,离开了河边。
飘落的碎雪,渐渐覆没曾经有的痕迹……不管这世间曾经发生过怎样惨烈的、惊心动魄的故事,都会被斗转星移,消磨掉痕迹……
或许,从洪荒宇宙的角度来看,人间的悲欢喜乐,爱恨情仇,不过都只淡淡一阵轻风而已,过去了,那便过去了。
只要不执著,世间没有什么事,是值得放于心头的。
……
额上的清凉感,将傅沧泓从睡梦中唤醒。
女子娇美的容颜映入眸底,可在他看来,却有如槁木。
“皇上……”纪飞烟不由颤颤地唤了一声。
傅沧泓毫无反应,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帐顶,仿佛已经是个死人。
丝质巾帕从纪飞烟指间滑落,对于这个男人的期待,忽然都变成了说不出来的灰黯,她宁愿他恢复成从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也不愿他这样丧魂落魄地躺着。
可是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发生这样的事,夜璃歌再不会回来,而傅沧泓的心,也跟着没有了,她步步设局,小心筹谋,到最后,这座华丽而冰冷的宫殿里,到底,只剩她一个,还有那小小的稚子……
直到现在,这个爱得无比艰辛的女人,方才微微有些明白,世间千种万种,都可以通过人力强求,唯有情之一字,是最最解释不来,也无从解释的。
“你下去吧。”火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火统领——”纪飞烟抬头,满眸泪光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是依言而行,放下丝帕起身离去。
接替她的位置,火狼在床边坐下,默然凝视着不成人形的傅沧泓——御案上的奏折,已经累成一堆小山,可皇帝这个模样,要如何治事?
莫非他手中的江山,得至夜璃歌,也真得败于夜璃歌吗?
“皇上,”思来想去,火狼只得细声劝慰道,“您想开一些,或许夜夫人……过些日子就会回来……”
傅沧泓两眼直直地盯着帐顶,恍若未闻。
火狼最终放弃。
没有意义。
如果没有夜璃歌,这世间的一切,对于这个男人,都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皇上……唉……
火狼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
倚靠在枕上,夜璃歌静静地望着火塘里跳蹿的光焰。
橘红的晖映出她美丽的面容,略添几分红晕。
“姑娘看起来,已经好多了。”宁姑端着碗鱼羹走进,脸上笑意殷殷。
“谢谢。”夜璃歌抬头,无比真诚地言道。
“说哪里话,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总免不了吃些苦楚,受些磨难,忍忍也就过去了,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嗯。”夜璃歌点头,接过鱼羹,慢慢地就着碗边咽了几口,“不知宁姑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冬天呢,就舀些鱼,打些野物,夏天就好说了,汉子跟着人家去跑船,多少有得赚,虽不说大富大贵,但吃穿温饱,却是不用烦忧的。”
看着这个朴实的妇人,夜璃歌心中愈发地暖——倘若世间人都像她这般知足常乐,会不会,少很多的战争和麻烦?
但,她也清楚,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只要她一天活在这世上,那些争斗,便始终如影随形。
略动了动身子,夜璃歌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小腹——小腹里那小小的突起,没有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仔细摸了摸,指尖所触,一片平坦。
“姑娘?”察觉到她微变的神色,宁姑心中不由一紧——早在褪去她衣衫之时,她就发现了其上的大片血迹,也就是说,腹中胎儿,早在冰河之中,就已经流产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