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冷寂下来,夜璃歌慢慢咀嚼着菜蔬,独对袤夜月轮,忽然生出丝寂廖来——离开炎京,离开摄政王府,离开璃国,已有三月,不知道父亲母亲怎么样了,不知道炎京,是否又生出什么暗涌晦波?
……
“顼儿?!”董皇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这是她的儿子吗?真是她的儿子吗?皮肤晒黑了,整个人却变得格外精神,尤其是那双光彩奕奕的眸子,与往昔大不相同。
“母后!”
安阳涪顼近前,曲膝跪倒,嗓音中也自带三分哽咽之意——他从小由董皇后亲自抚养长大,不曾离家如许久,更不曾吃过这么多的苦,受过这么多的磨难,此时见到母亲,自然不觉生出满腔的苦楚来。
“好孩子!”董皇后抱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眸中也不禁浮起星莹泪光。
可是很快地,安阳涪顼便站起身来,拭干泪痕,无比坚定地道:“母亲,从明日起,儿臣,儿臣想前往军中效命!”
“什么?”董皇后这一惊,非同小可——对于自己的儿子,她再了解不过,莫说拿刀动枪,纵然看见执戟的护卫,他也是远远避开。
“母后,”安阳涪顼轻轻握住她的手,“孩儿,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太子爷了。”
“顼儿?!”董妍的话音中充满疑问,但安阳涪顼,显然并不打算,满足她的好奇心,只是再次重复道,“母亲,答应儿臣的请求,好吗?儿臣,不想做一个,有辱先祖,有辱皇室尊隆的傀儡皇帝!”
傀儡皇帝!
这四个字,像匕首一般投中董皇后的心脏!
“好!”她终于下定决心,转身走到御案前,提起笔来,写就一纸龙飞凤舞的诏书,将其卷成一轴,交到安阳涪顼手中,“顼儿,军中可不比宫里……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顼儿明白!”
从倚凰殿中出来,安阳涪顼龙腾虎步,直往自己的建彰宫而去,转过一座假山时,却听斜前方回廊里,传来一阵娇笑之声。
他皱了皱眉头,正欲避开,却听有人莺呼道:“太子殿下!那不是太子殿下吗?”
说话之间,花红柳绿的身影已如旋风般,卷到安阳涪顼跟前。
前面两个宫装侍女,都是按璃国风俗打扮,可后面的两个侍女,衣着却全然不同,尤其是最后那个粉裳女子,用团扇遮面,一双杏眼却在安阳涪顼脸上溜溜打着转。
“有事吗?”安阳涪顼形容冷淡,有意转开头去,看向别处。
“太子……”璃国宫女欠身一福,期期艾艾地道,“这位是——金瑞……三公主。”
“知道了。”
撇下三个字,安阳涪顼扬长而去,始终没有正眼去瞧那个所谓的“三公主”。
行出不远,便听身后忿声响起:“公主!您看他——这宫里的人,都说东宫太子性情温雅,待人甚好,怎么见了我们,却像见了鬼似的?”
“对不起啊三公主,太子他……从前不是这样的……”璃国宫女有口难辩。
“鹃儿,”冷不防一道娇谑女音响起,“多言无益,咱们走吧。”
……
“公主,”回到栖宿的云翠斋,鹃儿终于忍不住发作道,“这璃国太子好大的面子,初次见面,便给如此大的下马威!”
金瑞三公主,南宫筝淡淡一笑:“那有什么,一国太子嘛,气度自然与众不同。”
“可,可您是金瑞三公主,还是未来的……”
“未来的什么?”
鹃儿沉默,然后抬起手来,重重一个耳刮子抽在自己脸上:“都是奴婢这贱嘴不好,该打!”
南宫筝伸手握住她白皙的腕,抽出丝帕子,细细擦拭着她的脸庞,口内细细轻嗔道:“这脸啊,是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地方,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
“公主!”鹃儿感动得泪光闪闪——她本是个穷家破落户的女儿,十三岁上头被父亲卖进皇宫,受尽欺凌,是南宫筝无意间发现了她,将她从御衣房主事的皮鞭下救出,收在身边,让她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女,由于三公主尊贵的身份和地位,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她,而鹃儿自己也对南宫筝感恩戴德,发誓就算是死,也要效忠自己的主子,好好地保护她。
是以,今日安阳涪顼对南宫筝的冷漠,南宫筝倒没放在心上,而鹃儿自己,却深觉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