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没事。”傅沧泓摆摆手,重新站起,“再去……军营……”
可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眼前一阵天昏地暗,而他,就那样倒进了火狼的臂间。
……
塘里的火苗滋滋跳跃着。
“杨九仁,情况如何?”
“皇上……是……”纵然个性清傲,可此时的杨九仁,也不由满脸凝重。
“说实话。”
“皇上这是……感染了瘟疫。”
帐中顿时一片死寂。
虽早有意料,但当杨九仁亲口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时,火狼还是觉得如遭雷击。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立即封锁消息!”
“没用的。”杨九仁再次恢复一个医者的清冷,“通常,感染瘟疫者,只有三到五日的时间,纵然加上我调配的草药,也只能延缓七日左右。”
“你的意思是——”火狼彻底失去控制,劈手抓住杨九仁的胸襟。
杨九仁镇定无比地看着他,目光清晰,没有半点含糊。
对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怀抱信念连死都不怕的人,纵然火狼再怎么厉害,却也无可奈何。
他颓然地松开了手。
“那么,就给皇上,用最好的药吧。”
答应一声“是”,杨九仁转身离去。
回到帐篷里,火狼摒退所有的人,独自立在床边,看着枕上的傅沧泓发呆。
他的脑海里,不断晃过一个个片段——十六年前,他第一次踏进恒王府,见到还是个孩子的傅沧泓,记得当时,他站在院子里,手持弓箭,不断射击五十步开外的标靶,幼嫩掌心被牛皮弓弦勒伤,淋漓鲜血不断滴落,在青石地面上开出朵朵红梅,他却始终紧咬着牙,一声不吭,那样的倔强,立即吸引了他的双眼。
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他奉命要保护的恒王世子。
十六年,坎坷磨难,十六年,甜酸苦辣,不管恒王府遭遇怎样的狂风暴雨,他始终不离不弃,因为,他曾经跪在老恒王的面前发过重誓,有生之年,必保傅沧泓平安。
而傅沧泓对他,也始终存着一份情谊,始终没有怀疑过。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而什么都不能做。
五天,对于那些生活安宁的人而言,或许只是短短一瞬间,然而,对这座帐篷里的每个人而言,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傅沧泓的脸已经开始溃烂,脓疮像一朵朵花,布满他的面孔,尽管杨九仁用了最好的药,还是无法控制。
这天,走出帐篷后,火狼终于爆发了:“你不是名医的弟子吗?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杨九仁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以对。
其实,火狼心中很清楚,发火解决不了问题,可他就是忍不住。
“火统领,火统领——”
一名禁军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奔而至。
“什么事?”火狼没好气地吼道。
“上游,上游来了个白衣仙女,正在施药救人……”
“白衣仙女?”火狼差点跳起来,甩开大步就往前走,后方却忽然有了动静。
“皇上?”
不等他回过神,昏迷多日的傅沧泓,就那样跌跌撞撞地走过,丝毫不顾君王形象地朝远处奔去。
火狼赶紧拔腿跟上,却听后方的杨九仁幽幽言道:“奇迹,真是奇迹!”
……
隔着一带白水,他看到了她。
恍若从云中降落的瑶池仙姬,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璃歌,那是他的璃歌。
傅沧泓踉踉跄跄地扑入水中,往前方淌去。
“皇上!”随后跟至的火狼也下了水,展臂将他扶住,“您身上还有伤……”
傅沧泓充耳不闻,两眼只看着那个立在小山丘上的女子,向前,再向前。
江水渐渐漫过他们的腰际、胸膛、脖颈,即将没过头顶的刹那,女子终于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蓦然转头。
然后,她飞了起来,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儿提起,掠回干燥的地面上,轻轻放下。
深湛冽眸,倒映出这男子落魄的模样——这真的是,那个潇洒俊朗的傅沧泓吗?是她一直刻在心间,始终忘不掉的人吗?
他面容浮肿,满脸脓疮,看着就教人心碎。
“沧泓……”轻喊一声,夜璃歌泌凉指尖落在他的面颊上,眸中忽然就有了泪意。
他仰起下颔,冲着她傻傻地笑。
夜璃歌忽然一阵心酸。
她见过他潇洒不羁的模样,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沧泓,没事了。”展臂将他抱住,夜璃歌嗓音轻颤。
火狼悄悄地退开了。
忽然间,觉得这满目的疮痍,都变成世间最美丽的图画。
原来,他的坚持没有错,他的追逐也没有错。
因为,只有她在的地方,才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