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捧在手里的绝世珍宝,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猛然打碎,除了遍地支离的片屑,再不复当初的完美。
“公子,”夜方等了半晌,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们……走吧。”
“不!”出乎意料的,安阳涪顼的神情蓦然变得坚决,“我不走!要走,也得把璃歌带回去!”
“公子?!”夜方惊怔了,心里狠狠地震撼了一下,却不知道是喜是忧。
太子一向缺少主见的软弱性格,素来不被很多人看好,可是他果真变得固执,却也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她去元京,那我也去元京,正好借此机会,长长见识。”安阳涪顼话语间,带着命令的口吻,毫无商量的余地。
夜方深深地踌躇起来——身为经过严格训练的夜府暗卫,他有千百种方法,可以使出强制性的手段,将安阳涪顼“护送”回国。
但他却到底没有。
一则因为安阳涪顼高贵的身份;二则因为他心中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三则因为,一种难以形容的矛盾。
于是,一向惟命是从的夜方,也作出了一个“叛逆”的决断:“公子若执意如此,夜方不敢不从,只是夜方有句丑话,要说在前头。”
安阳涪顼眼中顿时暴射出兴奋的光:“你说,本……公子无不依从!”
“自今日今时起,公子一切举动,必须听从夜方的安排,否则,夜方不介意以下犯上,用自己的方法,请公子回国。”
一听这话,安阳涪顼微微蹙起眉头,半晌深深看他一眼,干脆利落地答道:“好,我依你。”
“既如此,”夜方深深呼出一口气,“咱们眼下要做的,便是找个僻静的客栈,安顿下来。”
“什么?”安阳涪顼一听,脸上顿时浮出不悦之色。
夜方的态度却极其坚决:“公子刚刚才答应过属下,这么快就忘记了?”
“我……”安阳涪顼咬咬牙,点头应承,“好,我依你便是。”
两人这才转身,只捡街道僻静处而去。
再说夜璃歌,回到下榻的客栈中,径自往楼上去,启门看时,房内空空,傅沧骜三人竟然还未回转,这时她方才忆起,鸣鸾台下那一群群身中花毒之人,也不知他们的情况如何?
如果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花毒在她与傅沧泓出现在戏台上时,便已经解除,难道那个在幻心阵出现的浮尘公子,果真只是为“点化”自己而来?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要使这么一番手段,屏去所有人的感知呢?
站在窗前,看着外边依次错落的房屋,夜璃歌深深地思索着,她隐隐觉出,这内里定然潜伏着一团她看不明白的东西,却始终抓寻不着。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她有所觉察,却没有回头。
有人慢慢靠过来,蹭了蹭她的身子,夜璃歌转头,便见傅沧骜正用一双乌黑炯亮的眸子,定定瞅着她。
“西楚泉呢?”
“在下面。”
“有没有,被元兵发现?”
“没有。”傅沧骜摇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
“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不存在的地方?”傅沧骜的眉头掀了起来,显然并不明白。
“这里不能久呆,”夜璃歌转开话题,“今天晚上,你们三个要大吃大睡,明日凌晨,我们上路。”
“嗯。”他再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仿佛无论什么事,只要从她口中说出来,便是理所当然。
只是,在夜璃歌又一次转身之时,他终是开了口:“我看到他了。”
“谁?”心中那根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重重扯了一把。
“他。”
“在哪里?”
“酒楼。”
“酒楼?叫什么……”话到唇边,夜璃歌方才醒悟——傅沧骜根本不识字,问他等于白问。
但令她惊异的是,傅沧骜却清晰地给出了答案:“一品轩。”
来不及仔细思虑,夜璃歌提步便往外走,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男子为之一黯的眸光。
夜璃歌踏进一品轩时,天色已经擦黑,底楼大堂中悬起数十个明瓦灯笼,映得满厅烨然,南来北往的文人、客商、官吏等,各各围坐于桌边,或飞觞斗酒,或笑趣谑谈。
对这喧哗的一切,夜璃歌视若不见,穿过长长的过道,踏上木梯。
“客官。”店小二颠颠跑过来,腆着笑脸道,“您几位?”
“一位。”冷冷扔下两个字,夜璃歌再次迈开脚步,却听那小二再次叫道,“客官,欲上雅座,须得先交十两纹银,请客官通融。”
这是什么破规矩?夜璃歌微觉不悦,但她心中有事,也不愿与这小二纠缠,遂从腰间锦囊里,摸出枚银锭,扔给小二。
“谢谢您呐,您请!”店小二接了银两,两眼顿时眯起一条线儿,目送夜璃歌上楼,继而眸底一线冷光掠过。
已经上到二楼楼梯口的夜璃歌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蓦然收住脚步,可她到底没有回头,只是小立片刻,便伸手撩起帘子,一步踏上漆成米黄色的木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