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摇头,但又摆手示意身后的人跟上来,几盏灯笼聚拢,‘门’前旋即变得亮堂堂,环‘春’乍然看清皇帝的面容,没有想象中胡子拉渣的颓唐模样,眼前的人只是几日不进米水瘦了好些,脸上轮廓分明,双眸凹陷,眼睛因哭泣而充血,眼睑下亦是深深两片青黛,可环‘春’几时见过皇帝这副模样,到底是唬着了。,shuhАhА 。
“朕看起来,是不是很憔悴?”玄烨问,似乎他让灯笼把自己照亮,就是想让环‘春’看清他的模样。
环‘春’点了点头,抿着嘴不敢说话。
“这样叫她看见,会不会吓着她?”玄烨又问。
环‘春’慌忙摇头,连声说:“娘娘不会害怕,娘娘今天还想去慈宁宫看看您,可惜没下‘床’就不能走了,太医说这几天时时刻刻都很要紧。”
这些玄烨都知道,永和宫里的一切照旧事无巨细都会传给他听,他哀伤祖母逝世的同时,并没有忘记其他事,不过是冷眼看着,不过是不想管,唯有永和宫这边,他心里惦记着,又不能来管。
“皇上,您进去吧,娘娘看到您会很高兴的。”环‘春’把帘子举得高高的,希望皇帝能赶紧进‘门’。
玄烨深深吸了口气,方缓步走进‘门’,屋里头不明不暗,可以让他顺利地走到岚琪面前,但看不清她的脸,孕‘妇’因胎儿负重呼吸不畅,夜里睡觉早就不拉帐子了,她也不是正常人那般平躺着,几乎就是靠着睡,玄烨知道她很辛苦。
环‘春’想要送一盏灯来,皇帝挥手示意她下去,他不想光亮刺‘激’岚琪醒来,只是在榻边站着,俯身轻轻触‘摸’到她的脸颊,她的肌肤依旧那般柔滑娇嫩,玄烨竟害怕自己粗糙的手会刮伤她,这几天他不进米水,连脸上的皮肤都皴了,手心也干燥得十分粗糙。
榻上的人没有醒,从平稳的睡梦里发出均匀的呼吸,这让玄烨十分安心,他明天就要送皇祖母的灵柩出宫,在她分娩之前都无法回来,他多害怕在宫外听到噩耗,可他不能留下,也不能带她走。
“在家等朕回来,不要有任何事,朕很快就会回来,你不要跟着皇祖母走。”玄烨轻声念叨着,眼中含着泪,嗓子也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哽咽了许久才又重复,“在家等我回来。”
梦中的人没有醒,玄烨则渐渐平稳情绪后,为她掖了掖被子便转身离开。可他才旋过身,榻上的人就缓缓睁开了眼睛,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悄无声息地,一直到目送身影从眼前消失。
从玄烨踩着雪走近来的那一刻,岚琪就醒了,可是听见他在‘门’外问环‘春’那些话,她明白,玄烨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在乌雅岚琪面前,他是她的天,是为她支撑一切阻挡风雨的存在,他怎么能让心爱的‘女’人,看见自己那么没用的样子?
所以她“睡着了”,所以她选择了不见玄烨,多渴望能看他一眼,可她不想记住他憔悴的面容,她的丈夫她的男人,永远是她最强大的依靠。
踩雪的声响渐行渐远,岚琪捂着嘴呜咽了几声,但等环‘春’回来时,她已冷静了许多,环‘春’惊讶主子醒了,着急地问:“万岁爷刚来过,娘娘您知道吗?”
岚琪点头:“我听见你们说话了,不见才是最好的,他不希望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会好好等他回来,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环‘春’你放心,我会振作我会坚强。”
话虽如此,悲伤的气息始终散不去,岚琪的身体,也由不得她想好就能好起来,就连环‘春’都明白,主子这一劫,听天由命。
翌日,太皇太后的梓宫奉移离宫,一切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混’‘乱’,前几日宫里六神无主的模样都不见了,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支应这一整天的事。太后和皇贵妃也强撑病体前来送行,唯有昔日朝朝暮暮都与太皇太后在一起的德妃不在跟前。
意外的,这一回没有人对永和宫指指点点,谁都知道,丧礼再如何隆重铺张,逝者也感受不到半分,不过是活着的人做给活着的人看,真情假意谁能说个明白,只有德妃在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日日夜夜的辛劳,才是真正对老人家最大的孝敬,哪怕她们这些人天天哭得晕过去,也不见得能感动了谁。
太皇太后的梓宫离开后,禁城内总算稍稍松口气,往年这时节,正该是‘春’节里嬉笑玩乐的时候,今年除夕元旦什么都没做,甚至所有人都没有跨了年的感觉,恍惚不知何年何月,每日反反复复地跪拜哭泣,这会儿停当下来,都有些缓不过神。
翊坤宫里,宜妃一进‘门’就歪在炕上不能动,这几天哭得她脑壳儿都要裂开了,要说那些眼泪,也不是硬挤出来的,就是在那儿一见旁人哭,自己就跟着悲伤,而后这十几年的委屈怨恨也跑出来,要说她每天哭,哭得都不是太皇太后,而是自己。
章答应已出了月子,正好太皇太后没了的那几天她能出‘门’走动,丧仪上的事一件没落下,也算是头一回正正跟着宜妃出现在宫里,但没人有功夫来计较这些闲事,皇帝多悲伤人人都看在眼里,谁敢在这时候给皇帝添堵。
“你也歇着去吧,每天跪几个时辰,我看你脸‘色’越来越差。”宜妃痛苦地‘揉’着额头,唤桃红找太医给她来开‘药’,一面又说章答应,“这事儿早晚得过去,皇上也不能天天伤心,宫里的事不就已开始恢复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