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任傅批复的救济粮,最后被层层剥削,根本没有几粒到百姓手里。然后宫里假模假式地派了一个官儿下来查,查来查去都是一伙人的事。
这些弯弯绕,百姓会心里会不清楚吗?
他们早就对官僚、对那位天高位远的皇帝心怀不满了。不然也不会发生劫军粮的事情。
所以当听说这些年布施的粮食,其实都是任怡暗中发放的时,百姓们自会懂得一切。
“如此一来,我们再插手调查劫军粮一案,百姓便不会有抵触。”
夏清阳的一番话,将计划的逻辑盘得非常通顺。
任怡恍然大悟。
“先生果然懂得多,受教了。”
“殿下莫抬举我,还是叫我清阳吧。”
“好。”任怡一笑,“不过你说的师兄是……?”
“是与我师出同门的师兄们。有两位已经提前一步出发,收集情报了。在京城里的大师兄,我叫他在下个城镇等着,到时介绍给殿下。”
夏清阳所说的师兄,指的当然是贺明华、苏权与叶景清三人。
任怡自是欣然答应。
夏清阳此时已经穿得七七八八,两人于是不再闲谈。
她将斗笠一戴,两人便回到前堂。
还是夏清阳给安贵妃展示过的那一套。只不过这次夏清阳还把肩膀垫宽了一点。
穿戴齐全后出来,就连林孟龙也不得不承认,夏清阳这样一打扮,任他也看不出她是女子了。
“但一开口说话,不也就全都露馅了吗。”林孟龙微微蹙眉,“还是说,哑巴军师?”
夏清阳被逗乐了。
她发现她接触过的军人们,都是看上去很严肃,实际性格颇有意思。
“不才曾学过一些伪音之术。”夏清阳一开口就是低沉的男声,直接将林孟龙给震住了,“林兄认为如何,这样还认得出么?”
“……”
任怡难得见林孟龙吃瘪的样子,不由喷笑出声:“早听说清阳会不少奇门异术,还能伪作男人的声线,不想竟这般像,好像比老林都有男子气概一些。”
林孟龙对于被拿来跟一个小姑娘比谁更有男子气概而有些无语。
但他也着实惊叹。
因为夏清阳实在学得太像了。
不仅是声音和身段这些外在之“形”像,她甚至在语气、步态、举手投足之间,都专门模仿了男性的习惯。
这样一看,这伪装还真的毫无破绽可言。
“但美中不足的是,这双眼睛还是太漂亮,太容易被发现。”任怡忽而抬手撩开夏清阳的斗笠面纱。
只见夏清阳虽在里面也围了一条黑色面纱,但露在外面的眼睛却灵动有神,分外好看。
夏清阳眨了一下眼,知道任怡这是又起了逗她的心思。
两人方才在后屋的谈话,比起君与臣、主公与谋士,更像是友人。
交换了彼此隐秘的心事,自然能将距离拉近不少。
不过,她现在是“男子”了,怎么可能继续由着任怡单方面调戏呢。
夏清阳于是执起任怡的手:“那从今往后的日子里,就劳殿下守护在下的这双眸子了。”
任怡哈哈一笑:“这有何难,谁敢来犯,为你挥剑便是。”
林孟龙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儿有点多余。
-
三人没有在茶舍多做逗留。
任怡和林孟龙也牵出各自的马匹后,三人便御马朝着村落的方向骑去。
鸡鸣破晓,初晨。
殷皇后坐在一间稍显破旧,却收拾得整洁干净的茅草屋里,静静地望向窗外。
她脸上带着一条白色面纱,已经差不多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前,任怡将她领到这里来,说这儿是她自己曾经的战友的家,让她好生歇息着,等他们过来。
一切正常的话,清阳他们应该早就到了才对。该不会,是路上出现了什么变故。
“姑娘。”耳畔的一声呼唤将她唤回神。
殷皇后转头,见眼前的农妇神情迟疑,不由问:“大娘,我在这儿是不是耽误你们休息了。”
“不耽误不耽误。”农妇连连摆手,“我、我就是问问你,要不要去睡一会。看你在这儿一直坐着,我都替你累啊。”
农妇朴实、直白却又充满关怀的话语,令殷皇后微微有些发怔。
在皇宫里,人人都把她当皇后敬着。
但眼前的农妇并不知道她曾经是谁,反而对她展露最真实的关切。
“没事儿,你就当咱这儿是自己家就行了。”农妇见殷皇后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出于认生,于是安慰她,“长公主她对咱们这些老百姓特别好,跟别的官老爷不同,一点架子都没有。对我们家又有恩情在,所以我们帮长公主招待你,那都是应该的。”
殷皇后听到这里不由问:“此话怎讲?”
“此话……哦,你是问我什么恩吗。”
农妇一笑,笑容中有着自豪,却又透露了一丝不知名的伤感,“我家那两个儿子啊,早年都参军了,跟长公主是战友呢,回家探亲的时候啊,还特别高兴地跟我说,长公主殿下在军营里可照顾他们了。”
殷皇后点点头,同时让农妇快坐下讲,别站着。
农妇便不好意思地拉过一张椅子来,坐在了殷皇后对面——
虽说殷皇后一直表现得很随和温柔,但农妇还是觉得她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姐,所以在殷皇后面前放不开说话。
不过聊到了自家儿子,农妇又按捺不住,想要多向外人炫耀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