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的厉声呵斥,让马邦文的身子又是一震,明显感到了压力,张口想要辩解几句,却又被封堵了回去:“还有,你只是在常平仓官粮上打了主意,别处府衙财税就没有想法侵夺?你以为本官真就不会再作细查了吗?”
这一句话真成了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马邦文的身子一软,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不光是他,公堂内外那些府衙官吏们,也一个个面有惧色,想要求情,却又没这个胆子。
是的,他们既然连常平仓里的粮食都敢打主意,那府库的存银,每年的税收什么的,又怎可能不雁过拔毛呢?只是这些事情他们做得更为隐秘,而李凌又没有仔细查察之意,才一直没被曝光。
而只消扫过这些人的神色变化,李凌心里也有了答案,心中更感烦闷,应州的贪渎之事远比想象的更为严重,甚至可以说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只有那些无权无势无靠山的小吏,才被蒙在鼓里,然后因为偶然知晓而被灭口!
甚至可以这么说,其实宣槐、赵光、钱海三人之死并非被胡义或马邦文所害,而是被整个衙门上下同谋害死。而当这一切即将揭开时,就是李凌都不禁要掂量后果,感到为难了。
正如马邦文所说,应州穷困,百姓艰难,但每年的税赋却从未少了。要是让百姓们知道自己上缴的钱粮有半数入了这些贪官污吏的私囊,后果将是难以想象的。所谓的投鼠忌器,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似是察觉到了李凌心中的顾虑,马邦文再度叩首:“李大人,下官知道我行事多有过错,但府衙有太多人需要养活,而朝廷拨付的银钱又不够,我能怎么办?这应州不比别处,底子本就薄,除了从公中抽出一些钱粮,也没更好法子了。要不然就只能加重百姓赋税,可那却非下官所愿见,也可能给朝廷带来更大的灾祸……”
“照你这么说来,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李凌冷笑问道。
“不敢,下官只是尽心办事。”再抬头时,马邦文眼中的慌乱已渐渐消失,心也定了下来。当事情的内幕一点点被揭开,他相信李凌只能以此地大局为重,总不能自打朝廷的脸,将一切都宣之于众吧?
另外,还有法不责众一说,府衙至少有半数官吏都从中得了诸多好处,若要惩治自己,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置?要是把他们都给问罪,那府衙差事怎么办?整个应州又该由谁来治理?
想明白这些,他反倒有些有恃无恐了,真不担心李凌就会为了几条人命对自己怎样。现在朝廷正集中力量对北用兵呢,中原腹地更不能再生事端了。何况,他也还有靠山在上,只要对方足够明智,就不会揪着不放。
而为了让李凌有台阶下,马邦文随后又颇为真心地道:“大人,其实你的难处也不是没法解决。你不就是想要把军粮运往北边吗,虽然我府衙现在拿不出粮食来,但不代表应州城里就没粮可用,只要您开口,下官一定帮你把粮食给筹措起来,让您把差事给办漂亮了……”
“哦?你是打算用贾家的那些粮食吗?本官倒是想起来了,外头还有个关键的人犯没有仔细盘问呢。”李凌突然转变了主意,开口说道。
“还请大人听下官一言,这贾家您可不能随意动他们啊。”马邦文一听就有些慌了,赶紧劝阻道。不光是他,其他那些官吏这时也有些紧张,只是碍于身份,才不好直接反对。
“哦?却是为何?本官刚刚还觉着奇怪呢,他一个地方豪绅,居然就敢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却是仗的谁的势?”李凌突然精神一振,感觉自己已经抓到某个关键点了。
但这一回,马邦文却没有直接解释,而是斟酌着看了看左右:“大人,可否让下官单独将一切如实高知?”
李凌目光幽幽地盯了对方半晌,这才突然起身,往外走去:“你随我来。”
本来今日这场审讯就不是太正规,他也不在意再特殊些,把人叫到一旁的偏厅,单独询问。而在见李凌做此反应后,马邦文却是更为放松,只觉此番之事可以从容度过了。
此时的偏厅静悄悄,只有两支蜡烛照亮小块区域,两人一坐一立,先是一阵安静,直到李凌开口:“现在你说说吧,这其中到底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隐秘。”
“大人可知这贾家以何而兴?”马邦文似还想卖个关子,却在见到李凌微微皱眉后,忙又讨好一笑,自己回答道,“其实这贾家在十多年前只是应州一个小户人家而已,这些年来也并没出过什么秀才,更别提举人进士了。但是,他家中却有三子先后-进了淮北卫军中,成为了如今的淮北都督费大人的亲信……
“正因如此,有费都督的提携照顾,他家在应州的势力才不断增长,以至于最终成为应州城中首屈一指的豪绅富户。他们家的生意也由此越做越大,粮米、布匹等等生意都已经走出了两淮地界,连京城都有他们的分号。”
李凌静静听着,也不觉有些心惊,短短十多年里,一个小人物就能背靠高官走到这一步,足可见那些高官们在地方的权势有多么惊人了。这还只是一个淮北都督,要是换成巡抚呢?
“就因为这样,你才与他们勾结在一处,把常平仓中的官粮倒卖出去?这么看来,他们也没少从中获取好处吧?”
“大人明鉴,其实贾家在此事上并没有获取太多好处,甚至都比不了他们平常的生意收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