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在提醒她,还是在警示他自个儿?
气氛刹那僵持,为了摈弃不快,天绍青赶忙一指旁边的菜食,笑着道:“你一定饿了吧?来到这里,一直都吃野果充饥,早上我经过厨房,发现锅灶虽然破旧了些,将就着也还能用,便去外面摘了些野菜,随便做的,你尝尝?”
柳枫经她提及外面,脑海里又浮出潭里那一幕,顿时面皮微红,大为尴尬,望了望天绍青,匆匆挤了个笑容,就坐下夹了菜,浅尝入口。
天绍青见他吃了下去,忙问:“怎么样?”
柳枫似心不在焉,怔愣地盯着菜,生出恍惚之情,被天绍青问及,才悠然地点头微笑,表示自己很满意。
天绍青也便在旁边坐下,拿过箸子吃了几口,轻叹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安然脱身?这里啊……好是好,就是没有吃的,光吃这些没有调味的菜啊,不知道能撑几天?”
柳枫双目微抬,凝神注视天绍青,正见到她低头呆想,一脸愁容,他饶有意味地笑了一笑,却没说话。
这样的气氛,含蓄而优雅,充满了幻想和美丽,也许对他是最好的。
天绍青言说间,惊奇地环视一周,似产生了无限感慨,带着满心疑惑,盯住柳枫问道:“小镇距离这里挺远的,我真不知道你小时候怎么生活,每天都要跑那么远买吃的?你还那么小?”
柳枫不肯多讲,轻哼一声,淡淡道:“对于我来说,那是锻炼意志的最佳方法。”说的毫不在意,语气平淡,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可天绍青却听出了话里的无奈,不愿再怅触前尘,冲他展露个笑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征询道:“等过两天出去之后,我们大吃一顿,好不好?”
柳枫被此语刺中心事,不敢相信一般,喃喃低语道:“我们?”
可能是以为自己自作多情,没想到她会主动相邀,也可能是他原本打算避忌些,却又被陡然带起了幻想。
天绍青也未细瞧他的顾虑,笑道:“当然了,我请你吃。”
柳枫恍恍然,生出朦胧之心,虽是沉默不言,但可以看出他心里的喜悦,一种由衷而发的神往之情。
天绍青偷偷望了望他的神情,还怕他无此意向,垂下头道:“你救我那么多次,我是要谢谢你的。”
柳枫果然不再多想,虽未有明确答复,但也未拒绝,他将双目投向远方,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天边日光西垂,暮霭沉沉,他眼神猜不透,也摸不着,到底在瞧什么呢?
不知何时,月亮已经穿透云层,露出了皎洁的光芒。
连大地都是柔美的,如披上了银白的缎子,柳枫弹了首曲子,古琴依旧,琴声旖旎,飘荡着整个甑山荒野,有份深深地清幽。
这个晚上,两人再次疗伤,又是迎面而坐,不过仅用了一个时辰,然后各自回房休息。
天绍青实在累疲,几乎已有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柳枫也一样,因此待天绍青醒来,已是翌日晌午,又是新的一天。
醒来后,她首先就是做饭,昨日将那些陈年锅灶洗刷了一遍,今日只需找些野菜,如果能抓几只山鸡,那便更好。
于是,她走出别苑,约莫一个时辰后,端着两盘菜,拿着几个野果,面带笑容地走去凉亭。
昨日黄昏,柳枫抱琴来到凉亭弹琴,当时她就坐在旁边。
好美的景,好令人称羡的一对,两个人脉脉含情,却不表露,含蓄而优美,一个是琴师,一个是听客,偶然回目相视,默契丛生,频频微笑。
柳枫专注的神情,铮铮悦耳的琴声,遍遍传在天绍青的耳畔,教她走在路上,也忍不住要笑,一面走,还一面寻思:柳枫是否特意弹给我听的呢?
那份幻想,令她又兴奋又激动,简直神魂飘在天外,倏然忘我,只顾加快脚步赶往凉亭。
她以为会在凉亭看到柳枫,结果那里没人。
她只好就地等待,不料半响也没见柳枫来到,久坐多时,菜已凉了一半,她心焦难耐,又起身在四下搜寻柳枫。
各处地方搜了一圈,最后停在书房,原是她老远听到里面响声阵阵。
天绍青以为是出了变故,连忙飞步而入,孰料柳枫就在那里。
她进去的时候,柳枫正在收拾残书,将那些震碎的纸张从地上捡起,把破裂的书架移动着,又将木屑移向偏角堆放,如此反复这些动作。
望着柳枫,天绍青忽然鼻头发酸,原来柳枫的内心如此珍惜这座旧居,珍惜这些书。
前日自己窥视了他不为人知的经历,看到他心灵的脆弱,使得他不敢正视,一下子大动肝火,毁了致命的心酸。
曾经,他就是依靠张张纸屑向母亲传达他的思想和人生,依靠记忆坚强地求生,这些给了他毅力,却在转眼间成了杂屑。
前天晚上,他为何突然烧去所有的记忆,是不是真的不想曾经了?他忘得掉那些痛苦,如他所说,世上以后不再有柳木风么?
柳木风自此消逝,他会以何种身份立足江湖呢?复唐的李枫么?
柳木风这个名字,长久以来,被他用来掩盖身份所用,如今既然不再使用,那代表什么?他想以一个皇孙的身份堂堂正正面对世人?以李枫来报仇,来洒遍战场?
柳木风的名字,他用过两个地方,一个是太行山学艺,一个便是南楚,太行山差点掉落悬崖,南楚几经生死,算是五年的奸细吧。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