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瘟疫,人本就不多的小城,人越发的稀少。
不到半个时辰,喧闹便归于寂静,城中仅余的一百活口在医馆前聚集,聚集了老弱病残的队伍在月如雪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却异常迟缓地向石阶的方向移动着。
他们的脚步虽缓,却依然坚定。因为带领他们的,是将他们刚才瘟疫中解救,刚从死神手中拉回的踯躅神女,所以,他们不抱怨不迟疑。
可是,他们是如此的迟缓,如大虫般缓缓在街上蠕动着,在队伍的最前方,是引路的月如雪和卿无痕。
无痕的伤势有所好转,可是脸孔却依旧苍白骇人,如月华般的白袍早已染了污秽,整个人却依旧美如谪仙,风姿绰约。清澈的星眸凝视着月如雪微蹙的眉宇,忍不住开了口,可是一开口便是收不住的良久干咳。“在担心尹兄吗?”
月如雪一面替无痕顺着气,一面默默地点了点头。
无痕的声音依旧淡淡,却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安定感,“放心吧,尹兄不是普通人,我相信他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带着大伙儿快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才不枉尹兄一番苦心。”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隐秘的忧虑还是一丝丝地染上那双澄澈温润的眸子,真的,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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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通往石阶的唯一的道路上,灰瓦残败的屋顶之上,布置好了一切的尹千觞迎风而立,青衫翻卷,手中是那把薄如蝉翼的软剑。大红灯笼摇曳,妖艳的红色,让他疏狂不羁的凤仪中也染上了一抹厉色。
微微偏转的头颅侧耳倾听着,直到整齐而轻盈的步履声远远传來,微风卷起他用丝绦随意而束的长发,漾出一抹肃杀。
不过片刻,脚步声寸寸逼近,尘土的味道翻涌而來,尹千觞一声清啸,整个人如一般出鞘的利刃,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直冲而下。
于是,清啸之声转为肃杀宏阔,磅礴的气劲伴着肃杀一并炸裂,带着凌厉寸寸如寒光。金戈交接之声不绝于耳,与那宏阔的啸声融为一体,宛如万千金鼓齐鸣,奏响一曲山河壮阔,大地与城池一并随之震颤起舞。
青衫如利剑穿行而过,啸声戛然而止,金戈倒地之声,铠甲摩挲沙石之声,断断续续的呻 吟之声此起彼伏。
青衫所过之处,已无一人站立。
南诏地士兵一边哀嚎着一边惊恐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一袭青衫如玉,本该是温润之色,如今却凌厉肃杀。白色的锦缎覆着双眼,竟然是个瞎子!
凌厉的身姿下,尹千觞的身子轻微地颤抖着,不易察觉,可是他自己却清楚无比。虽着这城中瘟疫之人的血汇聚而成的黑色鸢尾花如鬼魅般涌入他的身体,他的内力和气劲就开始混乱并一点点地走向破碎和枯竭。
尹千觞苍白着脸色,右手狠狠地压住胸口,才勉强止住血气上涌,刚才的那一啸,已是强弩之末。
“好身手!”尖细的嗓音喝着诡异的笑声猝然而起,似乎是一个人的,又似乎是多个人的。
尹千觞反应过來时,那声音已如在耳畔。猛然一阵寒风袭來,电光石火。尹千觞身子微顿,脚步轻滑,踏出又收回,似动非动,但那数道寒光却已随着尹千觞的动作而收回,就在这一瞬之间,尹千觞软剑舒展,如回fēng_liú雪,横扫而出。
金戈交接声伴随着鬼魅般退后的身影消散,还有那阵阵尖锐的笑声,“好计谋!”
这次,尹千觞却已知道,那声音不是一个人,而是來自八个人。南诏国君的护卫队修罗八刹,八人同貌同音,同身同法,却一人可抵百骑。
尹千觞不敢怠慢,端剑凝神,只觉周遭空气倏然凝滞,转瞬之间,数道遒劲气息已欺身而至。他们的打法强悍而残酷,因为他们丝毫不畏惧死亡,每一剑都如毒舌抽动,一出手,就必定要咬下对方的一块肉來,哪怕被尹千觞剑气所指,也不躲不闪。
连素來沉着从容的尹千觞也不知如何是好,因为,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犹豫之时,凌厉的剑锋几乎划上尹千觞的肌肤!
尹千觞长剑斗转,如醉酒之人,剑尖一一点过数重寒光却不施加半分内力,整个人接着这绵柔之力行云流水般顺势划出了寒光围堵。
铁器相抵之声,八刹只觉得手腕解释一阵酥麻剧痛,长剑几乎要脱手而出,尹千觞这一借力打力委实精妙,瞬间必杀之剑便成了绝剑。
可是,寒光并未因此而退却,就像寒冬不会因暖阳而终止一般。剑气斗转,只是这一次却并不攻向他,而是围着他如江涛怒卷,阵阵波涛,仿佛向他劈面而來。
八人合一,正是这如江涛汹涌的阵法精妙之处。也许他尹千觞能轻松战胜其中数人,可是要战胜八人合力,就算是自己功力全盛之时也未必能一人敌四手,更何况现在功力渐衰之时?
可是,对方却不肯给他犹疑的机会,压倒般的力量如泰山压顶而來,尹千觞咬破了食指,殷红鲜 血涂抹于剑身之上,勾勒出繁杂而诡异的符号。运气于长剑之上,剑身上鲜 血刹那间化作血红烟雾,缭绕蒸腾,泛出诡异的红光,载着巨大的力量席卷而起。
尹千觞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逼不得已用这极易遁入魔道的门中禁术,可是为了承诺,既是化身成魔,他也要守护到最后。
更何况,多年前,那人曾对他回眸浅笑,如芷汀兰,“只要灵魂纯洁如莲,魔还是人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