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几乎没有停,纪沉鱼睡睡醒醒,耳边一半是风声,贴在许王身上那只耳朵里,满是他的心跳声。
梦中,她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成名前的辛苦,成名后的欢呼。有一个眉如远山,英俊得如夏天清荷水的男人走来,手里捧着一把子金灿灿的……钞票:“嫁给我吧。”
她不肯答应,她看得出来他命中注定是桃花,戏中桃花多多,何必寻常再添桃花。
惊出一身汗来睁开眼,见马停下来。许王正抱她下来,不是一下子放下,而是一手托背,一手托着大腿弯,半伏下身子,慢慢的让纪沉鱼脚尖着地:“小心,”
地上有几点冻在雪中的枯草,纪沉鱼的脚尖才碰草尖,酸麻上来,她腿一软要倒下,本能的双手抱住许王脖子,嘴唇碰到他的面颊。
许王没有笑,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推拿着她的腿,直到马上颠木的血脉通顺,才又放她下来,关切地问:“好没有好?”
纪沉鱼想到的,不是感谢他,而是出现了陈侧妃稚嫩的面庞,年青的少女,青春是多么的难得。
走错了路,想错了事,让人可惜。
她双手还挂在许王肩头,恳切地道:“陈氏还年青,”许王意外了一下,微笑道:“菩萨心肠要不得。”
“君侯可以指迷津,”纪沉鱼目不转睛:“你管教得好她,何必枉送一个人。”许王又要乐:“我先管教你好再说。”斜眼看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先教你第一条,我不能抱着你用午饭。”
手臂飞快缩回去,纪沉鱼慌乱站起,对天空装模作样看看,一轮不太清楚的日头挂当空,应该是午后才对。
前面,是一处集镇,两边全是良田,铺满积雪。他们打尖在集镇外,没有生火,把带来的肉干烈酒取出来当午饭。
给纪沉鱼的,是一盒子满满的点心和肉脯。
许王送自己的酒袋过来:“没有茶水,等到了韦家,兴许有茶喝。”他不太肯定地说着,韦明德红了脸:“有有。”
当家的人还是韦公朴,韦公子说了算不算,许王心想,还是到了再说。
没有亲身经历此事的韦明德,对自己有浓浓的鄙视和看不起,可见韦公朴的恨到了何种地步?
但是他是一个人才。
也是理当昭雪平反,现在许王也不能为他平反的一个心痛。
所以这饭,还是路上吃吧。集镇就在前面,不过带着纪沉鱼。纪四姑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带着她在集镇上用饭,又要定房间,再等饭来,不知道弄到几点。
再说集镇上最好的厨师,只怕做得不如宫中细点。
就路边儿上将就着吃吧。
纪沉鱼不是扭捏的人,接过酒袋喝了一口,又用自己帕子擦擦袋口,还给了许王。胡乱吃了一顿,重新上马赶路。
韦家就在眼前。
集镇的另一头,很大的一家宅子,给人无限空冷味道,却干净得异常。门上匾额处空下来,许王在此下面住了马,狐疑地盯着韦明德。
韦明德心酸地道:“先时是挂着祖父手书的自安居所,当时有位梁大人上门问罪,说罪官还能自安,理当反省。祖父又挂上常思堂,梁大人走后,来的庄大人上门问罪,问祖父心中常思,是不是怀恨。”
最后索性什么也不挂。
许王面色黯然,时局不对,以一人对时局,这叫傻子。不想嫁安陵公主的他,不是也暂低下头。
路不多,纪沉鱼在自己马上,颇有得色的骑了这一路子,自己下了马,兴冲冲过来打量,歪着头:“这里真干净。”
韦明德又接上话:“是,祖父说,人心自洁,人身也洁。”
不屈的话,其实代表不屈的心。
许王认为自己来对了,满朝文武都怕安陵,他要的就是不怕安陵国,誓死要打他的人。北风中整整衣冠,对韦明德道:“烦你通报,说我来了。”
“是,”韦明德答应进去,一路走一路想,他倒还没有对许王多心服,不过先为纪沉鱼的话开导,明白许王殿下,是他为祖父翻身的一个机会。
当别人认为自己不行的,那就证明给别人看,远离别人,还怎么证明?当世界认为自己不行的时候,就证明给世界看,远离世界,还怎么证明?
他到这个时候,才想到许王殿下以前对安陵国,是有过几回赢。
韦公朴在廊下负手对天,这是他回家后常有的姿势,他天天想不通,天天如此站在廊下,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一直到自己想累了,才不屈的回房休息。
见孙子回来,韦公朴露出笑容。
“你怎么回来,今儿不是休息的日子?”韦公朴抚着花白胡须,这是一个精神头儿还好,带着世事寒,我比松柏更耐寒的老人,对着自己的孙子,是一腔的爱怜:“不是又拿钱回来吧,家里不用。”
院中空落落,只有一个干净,韦明德无事回来,都是积下钱,请假往家里送。
韦明德今天带来一个让韦公朴震惊的消息,他当院跪下,眼中闪动着希冀:“祖父,许王殿下来拜祖父!”
不过一闪念间,韦公朴转过许多心思。老夫有什么让殿下拜的?血雨刀光都见过,何况是一个殿下。
韦公朴大手一挥:“请!”
韦家带着不少风雨痕的大门拉开,走出来一个衣着有补丁,带着比松柏更耐寒的花白胡子老头。
他傲然的目光落在许王身上,这才跪下来,虽跪,那腰身也是笔直:“罪官韦公朴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