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佛圣地,讲究的是雅肃,在这种地方设宴品茶,和一群二流子们饮酒作乐,显然是不合适的。而礼佛的神事,又不便让二流子们上手,渐渐的,一段时间过后,镇上的二流子们自觉没趣,也不大到甄府上来了。闲着没事,以见证人的身份,四处向人闲话圣佛出世的过程,无意当中,又给礼佛的事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世德和小柳红现在忙得厉害,每天从早到晚,要不间断地应酬这一带乡民们远道来他家参佛的神事,晚上夜深人静,又要恰到好处地支开仆人,打开功德箱,清点里面的善款。
乡下人家,本来就没有多少外小气,好奇归好奇,真要让他们从兜里往外掏钱,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投进功德箱里的,无非是些小钱儿,往往从功德箱里取出一堆钱,真正清点完了,实际上也没多少。世德夫妻从最初取钱时的兴奋,渐渐的变得平淡,后来干脆感到是一种负担了。更可怕的是,乡民们兴奋劲儿过后,前来礼佛的人,也一天少似一天。
“看来,这一单做砸了。”一天夜里,二人清点完功德箱里的零钱,世德灰心地嘟囔道。
“别这么尽说晦气的话。”小柳红攥着一把零钱,激励世德说,“兴许是咱们的思路出了问题。”
“不会吧。你看这些天,外面的风声有多大呀,四周几十里的山民,都赶来看热闹呢。”
这一句话点醒了小柳红,让她彻悟了个中因缘。“可不是吗,”小柳红说,“问题就出在这看热闹上。这乡下人,就爱看热闹,他们把这事儿当成热闹来看,哪里会上心呢。当初咱们设的这局,是要干什么来着?”
世德见问,翻了几下眼珠子,说,“咱是要唬他们一下,让他们拿钱来保平安的。”
“这不就结了吗?”小柳红说,“可事到如今,反倒变成了一场热闹,怎么能让他们出血呢?”
“你是说,咱得把思路改一改?”
“必须得改!”小柳红说,“得想个法子,吓着他们,他们才肯乖乖听话。”
这一夜,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又合计了半夜,直等想得周全,才分头睡下。
一早醒来,世德把接待香客的事交给了小柳红,独自一人出门,到了街上,找到往日常到家里吃酒的二流子们。一群二流子,自打圣佛出世,就断了甄府的酒席,这阵子已是干熬得舌焦牙痒,见了世仁,就像见了亲祖宗,急忙围拢过来,甄老爷长甄老爷短地叫着,世德看透他们的心思,寒暄了几句,就说要带他们到酒店坐坐。一群二流子听了这话,真个像乌鸦见了腐肉,哪里肯说半句推辞的话,千恩万谢,说久话,跟着进了酒店。
点过菜后,要来一坛好酒,一圈人围坐着,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正吃到兴头,世德放下杯子,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甄老爷有什么心事吗?怎么放下杯子?”
一个二流子问道,其它人也跟着问起。等一群人嚷嚷过了,世德才叹了声气,说出心事来。
“出大事了!”世德放低声音,神神道道告诉二流子们。
“什么大事?”一群二流子也跟着放下酒杯,神色慌张地问。看看火候已到,世德也不再隐瞒,把昨天夜里佛祖托梦给他的事,讲了一遍。
“两年之内?”一群人听过,个个心惊肉跳,喘不过气儿。一个胆大的,镇静下来,伸出一个手指问道。
“两年之内。”世德肯定地点头说。
“甄老爷敢肯定,这是佛祖亲口对你说的?”另一个二流子问。
“咳,这还会有假?”世德有些不耐烦,没好气地说,“双耳垂肩,慈眉善目的,跟大雄宝殿里供奉的佛祖像一模一样,金光四射的。”
“他说,那洪水,就从咱梓墟溪上方的山谷里来?”
“就从这上方来。整个这梓墟溪两岸,到时将成一片泽国,无人能逃脱。”世德重复着又说了一遍。
“可这佛祖了也忒不讲道理,当初这圣佛在西山谷里显出佛光,让甄老爷您看见了,给他从地下挖掘出来,又供奉在甄老爷家里,一天到晚香火侍候着,不挺好的吗?佛祖干嘛还要惩罚咱们呢?”一个二流子出言不逊。
“不可对佛祖无礼。”世德及时制止住了他,说道,“这些天,我也在琢磨这事,想必是佛祖已预见到这场灾难,事先让那圣佛在溪谷发光,来警示咱们,不想咱把圣佛请出,没能诚心恭奉。你们想啊,那是圣佛,哪能随随便便供在家里?佛祖这才动了怒,托梦给我。”
“那该怎么办才好?”一群人慌乱起来。
“照佛祖夜里对我讲的意思,非要在圣佛出世的地方建一座寺院,将圣佛供奉在那里,才能镇组水,解救这一带的乡亲们。”世德说。
“那得多少钱呢?”有人问道。
“昨晚佛祖托梦,醒来后我合计了一下,没有个三五万,恐怕办不下来。”
“这么多钱?到哪里去弄呀?”
“咱们梓墟溪沿岸,有一千多户人家,每户人家,至少要出几十块大洋才成。想到乡亲们手里也没多少钱,我和内人已经合计了,等秋收过了,我把家里的田产给卖了,兴许能凑个几千块,毕竟我也算是这里的大户了,剩余的,还要有劳诸位,到沿岸各家去幕捐。人命关天呀,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见灾难到来,见死不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