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谡此人张白是见过的,这时正与另一人并肩而入,与他同行的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与马谡仿佛、短眉深目、颧骨高耸,宽阔的下巴须髯细长,这个估计就是杨仪了吧!
这个杨仪面容十分严肃,但看起来与马谡交好,两人一边与人打招呼,一边不时地相互交谈。
又一会儿,秦宓、刘巴也来了,刘巴见杨仪也在,特意向他施礼,主动攀谈了两句,杨仪则谨守礼数不冷不热地还礼。
最后,老国舅吴懿由杜琼、何宗等作陪,也来到了会场。
这个吴懿,字子远,在三国中也是一员名将,其妹嫁于刘备,刘备死后便是国舅的身份了。他出身益州氏族,联姻刘备,是蜀国国内平衡数方势力的关键人物之一。
他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不高,体格魁梧,面如白玉,须髯皆美,行走不急不缓。在众人拥戴下,自然而然来到主位坐下。
待众人也相继坐定后,杜琼开口道:“昨日,我徒儿程祁与诸葛乔公子等人,私下商议了些事情,祁儿,你们商议的什么事,在这里与诸位前辈同窗等分说一下。”
程祁不敢违拗,立刻向众人告知了诸葛乔提议开矿的事。
此时在座的人,不是学子就是士人,说到底就是一班读书人。这些人对于经商本来就不太看得起,虽然置办产业也是常事,但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自己的赚钱计划,那还是让人相当羞愧的。
程祁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完了整件事。
等他说完,杜琼转脸向诸葛乔问道:“诸葛公子,你看祁儿所说是否属实?”
诸葛乔也有点脸红,低头不敢看杜琼,回答道:“公弘所言不虚,正是晚生提议集合资金开这个矿山的。原本也不只为钱财,只想着能出点铁,既可以供军需,又可以解民困,也算是件善事。”
“善事?”
何宗在一旁霎时双目倒立,语气加重,训斥了起来,“我等士族,着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恪守纲常名教,坐谈清流高议。似经商这等下九流之事,如何搞得兴师动众?”
诸葛乔满脸羞愧,不敢接口。一旁的邓良、霍弋等人更是吓得喘气都不敢大声。
张白四周看看,觉得气氛压抑。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事情揽下来,感觉甩锅给诸葛乔实在不好意思,可回头却发现,旁边的邓良正在给他频频使眼色,意思不要出声。
“这件事是谁起的头?诸葛公子,难道是你一个人的意思?”杜琼追问道。
诸葛乔只得轻声答道:“小侄惶恐,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当时也没想太多,只把这开矿当成小事一件,以为寻常置业而已,不经意间孟浪无状,惊动了各位大人。”
杜琼道:“约言之,诸葛公子置业要紧。难道是颇缺用度?你是丞相之子清流人士,若丞相之子也缺用度,则庶民何之?想是你平日出入豪阔,奢靡无度,才会如此不堪。我问你,士人子弟,若不能端品正行,谨守阀阅,与庶人何异?”
诸葛乔被杜琼训斥地满脸涨红,不敢言语,张白这一听,却心中一沉,暗暗想到,这样子紧逼诸葛乔,莫不是变相地在逼迫自己吧?
如果自己不出来说话,那么今天的训斥便只得让诸葛乔一人担待了,在这世家清议决定一个人评价的时代,他将来必然被人诟病。
可如果自己出声,那么估计所有的火力会瞬间向自己喷来。
“伯松侄儿平时勤勉,并未出入奢华,”一旁马谡赶紧出声维护,“想是他夙愿为国分忧,年纪轻轻,做事冒进了。”
何宗愤然道:“怕不止如此吧!丞相近日再发直百大钱,诸葛公子手中的铜钱多了。如今市面上物价又涨,想是国库用度已足,丞相大人也该松口气了吧!”
这话暗带讥讽,已经也不是对诸葛乔的了,话锋锐利,明明白白朝向诸葛亮而去。
这边马谡、杨仪二人惊起,当场大声指责道:“尔何敢肆议朝政!”
这边尚书令刘巴一见不妙,赶紧插嘴道:“这都是下官向丞相进的言,为解国家一时之困,不得已而为之,绝非丞相本意,有错也是下官的错。”
“尚书令倒是与诸葛公子一样,都是有担当的人物,有什么事也是自己的错,却不知此时,真正的事主们逍遥自在、弹冠相庆,之后又可以继续肆意妄为了。”
这些官员激辩,下头的青年子弟们,只有傻看着,有的半懂不懂,有的满脸糊涂,只有少数人心知肚明,这些人中就有张白。
他恍然大悟,堂上的何宗说漏了嘴。当时诸葛亮发行直百大钱,一个钱规定价值一百个五铢钱。这完全是仗着自己的铸币权,大肆搜刮民财,为战争做准备。
古人虽然不懂通货膨胀的道理,但物价上涨,他们切身的感受还是有的。
杜琼何宗等人真正发脾气的对象,恐怕就是这件事,张白能理解,这样的金融政策,伤害了包括益州氏族在内的当地人利益。
可这是诸葛丞相的政策,他们不敢直接强行反对。于是这一次,正好抓到了诸葛乔的小辫子,益州氏族们当然要拼命了。
更何况,自己和诸葛乔都来自东吴,对于这次吴蜀结盟颇为重要,打击两人就是打击诸葛亮的结盟政策,估计是要和诸葛亮讨价还价。
所以,别看杜琼和何宗闹得欢实,旁边的吴懿和秦宓这两位当地人,还安安稳稳没出声呢!
张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