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官吏木头一样戳在广场上,像是秋天野地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挨挨挤挤,聚成一团。而外围,就是迅速将他们包围起来的陈刚所率领的千余军士,铁甲铮铮,长枪森然。
秋日里天朗气清,碧空高远而纯净,越来越高的日头漫天洒下耀目金光,给朱红色的巍峨宫墙镀上一层浅淡光晕。一副本该令人叹为观止的壮丽景象,却因为墙下冲天的杀气而变得森森发冷,如果有丹青国手将这一幕画在纸上,一定会用灰黑的冷色将那宫墙渲染,好让它不那么刺目,似涂了鲜血一般让观者胆寒。
都御使朱之兆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目圆睁,还保持着临死前瞠目结舌的姿态。唯有殷红的鲜血从穿胸而过的伤口中汩汩流出来,将光洁平整的青砖地染红。血液顺着砖缝流向各个方向,像是一条条蜿蜒小溪。
围堵在前排的官员皆备吓得不轻,有些年纪大或胆子小的,直接跌坐在地上,或痴呆,或发抖,没了平日的官威,也没了方才的怒气满怀。此时此刻,他们不过是一群被血腥吓坏了的普通人而已。
有轻微的腥臭气在空气里扩散,大约是哪位一时惊吓过头,当场shī_jìn。
如瑾望着可称之为屁滚尿流的官吏们,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轻蔑。这些人可叹又可悲。瞧他们一个个脑满肠肥的样子,一看就是酒囊饭袋,平日里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利用手中权柄乒了多少平头百姓,作威作福犹不知足,人心不足蛇吞象,偏还要在朝廷大势、帝位更替上插一脚,妄图捞到更多的好处。
几百人里也许会有不知真相的人,并未图利,只是一时激愤被有心人鼓动而来,参加这场看上去十分忠君爱国的闯宫“大业”。但这种人更可厌可鄙。
两大军镇谋反的危机关头,不知为国为民筹谋有效的法子也就罢了,起码当好自己的差事,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也算尽了心。或者差事当不好,回家将老婆孩子安顿好也算是个男人。可他们偏要凭着一腔不值钱的鲜血,一颗发了热的昏头,孤身跑到这里来叫嚣逼宫。
皇上再病重,朝廷再混乱,天家的尊严摆在那里,岂容人围在宫门口上蹿下跳?寻常百姓被人堵了家门叫骂还要抡锄头拼命,何况是生杀予夺的皇家。
到时候被问罪丢了性命,又将家中妻儿老小置于何地?
这等昏聩不清的家伙,比别有用心的贪利者更欠收拾!一人一顿鞭子抽下去,看他们清醒不清醒!
“诸位大人,似乎是忘了几个月前的事了罢?当初成千军士在此受戮,流的血可比现在多。这地上的青砖都浸成了红色,事后不知花了多少人力才冲刷干净,怎么,半年还不到,各位朝廷栋梁又想来给砖地添添颜色?若是这样,依本妃看,不如以后宫门口的青砖都换了红砖吧,染了血也无妨,免得宫人们还要费劲冲洗清理。大人们多来闯几趟宫,他们可要累死了。”
如瑾站在朱之兆尸体不远处,和近前的官吏们开起了玩笑。朝阳映红了她光洁润泽的面颊,唇边一抹浅笑刺得众人眼睛发疼。许多道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谁能想到,这样年纪轻轻的孕妇,竟是可以对着血腥谈笑风生的狠人?
“……妖……妖妇,果真是妖妇,亡国之兆啊!大燕要亡了,大燕要亡了……”
许久,终于有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一位头发花白的官员扑通跪倒,转过身去对着宫门的方向以头抢地,咚咚咚,几下便撞出血来。
“妖妇竟然杀了朱大人!蛇蝎心肠!”
“妖妇不除,天下必将大乱啊……”
“一个贱妾而已,竟敢诛杀朝廷命官,千古奇闻,千古奇闻!”
人群中相继响起呼应的咒骂,起先只是几个人,终于渐渐的,喊叫声越来越多,不敢喊的人也痛哭流涕,或者嘟囔议论,刹那间又是嗡嗡一片嘈杂。
“那是谁?”
如瑾看向那磕头的老人,看服饰,该是个七品匈。陈刚凝神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他是武将,最多能认出排得上名号的高位文臣,底下的怎么可能认得全,今日在场这么多人,说不定闹事的那些人自己都互相不认识。如瑾微微侧头看向身边随侍,唐允派来的一位手下近前道:“是都察院的人,名姓记不清了,该是哪里的御史。”又补充道,“咱们册子上没他。”
意思就是,不在监控范围之内,不是敌方,也没被列入可用之列,没有价值的闲人一个。大概是头脑发昏被鼓动来凑热闹的人吧?
如瑾道:“好生送他回家去。”又吩咐陈刚,“将那几个领头鼓噪的捉出来。”
底下人办事是很利落的,须臾就将那磕头的老官员架出,驼在马上送走了。而几个衣服被扯得松垮歪斜的人也很快跪到了跟前。这一下群情激动,特别是军将冲进人群抓人的行为,引起了官员们强烈的反抗,不少人对着军士们拳打脚踢,扯胳膊拽腿的试图将人留下,只是都未能如愿。
于是一群人叫骂着要冲上前挥拳,目标直指如瑾。
“喝!”
陈刚手一挥,两排军士列队在前亮了长枪,锋利刃尖对准了冲上来的人群。
“妖妇真要杀我们不成?!”
“光天化日,她敢!”
愤怒着,叫嚷着,但人群的脚步终究是慢了,停在枪尖几步之外不肯上前。
陈刚手按剑柄,蓄势待发,高声道:“那么诸位大人尽可一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