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晖殿的内室门窗紧闭,皇帝面如金纸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太医院的医正带了一群人轮番进内盯着,生恐一个疏忽就要发生意外——皇帝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容易一命呜呼了。
接班守在御前的怕皇帝恰在此时咽气被自己赶上,换班出外头的又要被大臣团团围住问这问那,这一宿一群御医实在是累得不轻。齐晖殿外的小院子里站了十几个人,都是要紧的朝臣和显贵,两边平日就不怎么来往,此时更是分成两拨窃窃私语。
太医院的医正换班下来,在殿门口缓了一口气才硬着头皮上前接受大家的询问。
“皇上如何了,还没醒过来吗?”
“这几日本阁看皇上身体一直好好的,怎地突然病势沉重起来?你们诊了许久只说是受了大惊吓,皇上九五之尊,真龙天子,有什么能惊吓到他?就没有别的病因?”
“昨夜宫里有好大的响动,我们在家都隐约听见了,皇上病体初愈之际神魂虚弱,受惊也情有可原。只是这一直昏迷不醒……是不是太严重了些,到底什么病?”
十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发问,将医正问得心中苦笑。好在大家都是体面人,场面还不至于混乱。医正上前团团行了个礼,“各位阁老、侯爷,皇上自从端午节那场事之后身体一直非常虚弱,每日上朝理政都是强撑着,只是不愿意让大家知道罢了。昨晚政务繁忙,晚膳过后许久皇上还撑着批阅奏章,夜里风凉,寻常人不觉怎样,对于劳累过度又体虚的皇上来说就很伤身了。体弱再受惊,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又是这番说辞!”有阁臣不高兴,皱眉表示不满,“自从我们进宫听到的就是这一套,到现在还是如此,本阁不明白一声响动怎么就能把皇上惊成这样?别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你们太医署诊不出来吧?京里成名的郎中多得是,找几个进宫来会诊,本阁就不信他们也这样说!”
医正道:“下官等人轮番诊视,的确是受惊过度牵动了旧症,大人若是不信只管叫旁人来看。我等问心无愧,无论被怎样怀疑藐视,都会使出生平所学为皇上医治,鞠躬尽瘁,绝不虚言。”然后沉着脸草草向众人作礼,往太医署备药开方去了,将那质问的阁臣晾在一边十分难堪。
林安侯从勋贵堆里走出来,“魏大人初进内阁不久,敢说敢做,十分有担当,真让我等佩服不已。只不过有时操之过急,不如放宽心慢慢思量,方显阁老气度嘛。”
这魏大人原是工部一个主事,端午节之后贝成泰一系多人受牵连,虽然还没大肆查办,但好些都停了职,他就被提上来做了礼部左侍郎,授衔进了内阁。突然受到重用,又没有高层官场的积累,加上比较年轻,他平日说话做事就和别的阁臣有很大不同,许多人都在背后笑话他像是乡野村夫进城。此时被林安侯当众奚落,魏侍郎当即将气全都撒在林安侯身上。
“本阁做事岂用你教?纪侯爷靠上七王爷的大树,自然处处为他说话。昨晚的事蹊跷颇多,为什么偏偏王爷进宫的时候出了巨响?那巨响真是内侍们不小心引燃了炮仗?如果只是这种小事,宫里做什么突然戒备森严起来?本阁才不信事情如此简单m侯爷甘心助纣为虐,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听说令妹早就被七王爷撵出了王府,您真当自己抱住了大树?”
骂人不揭短,魏侍郎这是犯了林安侯的忌讳,当时林安侯就跳了起来,卷了袖子要与之动手,亏得被身边人拉住。勋贵走的都是祖荫,不像文官四书五经十年寒窗念出来,时时记着身份端着架子,许多勋贵是混不吝的,林安侯就是其中之一。现下被揭了短,当即就破口大骂:
“你个走了狗屎运的乡巴佬,刚吃了几天白面,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御前岂容你这般巧舌如簧搬弄是非?王爷也是该你议论的?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以为自己也变大猫呢!满朝里从上到下就没你这么好笑的家伙,还不知道人背地里说你什么呢吧?想知道?爷就不告诉你!”
听得一旁几个阁臣纷纷皱眉,有那老成持重的咳嗽一声,提醒林安侯莫在御前喧哗。林安侯被人拉着不能上前,当下扒了一只靴子朝魏侍郎头上扔,魏侍郎猝不及防,官帽都被砸歪了,只气得脸色铁青,抖着胡子喘粗气,又自持身份不能与之对骂对打,十分憋屈。
“这是做什么?”
突然殿门再次开启,长平王沉着脸走出来,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夏日早晨太阳一起便热得不行,他这一出来却仿佛带了寒气,将院子里的温度都降低了。
林安侯恶人先告状:“王爷,魏侍郎说是您害了皇上,要从民间找郎中来看诊呢!”
“把鞋穿上,成何体统。”长平王看了看他的脚,才转目魏侍郎,“魏阁老有何话讲,不如当面和本王说一说。”
魏侍郎把腰板一挺,收了和林安侯打架的狼狈,将官帽扶正,上前和长平王见了一礼:“太医署一群人看了这么久不见起色,下官觉得去民间找人来看说不定会奏效,皇上病势汹汹,恐怕不单是受惊这样简单,或许有太医们没能查出的病症也未可知,看病要紧,这时候就不必讲什么规矩限制了吧?”
林安侯插嘴:“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长平王让林安侯退下,点头道:“魏阁老言之有理。只不过端午之后太医们一直给父皇调理诊治,这许久未见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