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泽暴跳着骂人,吕管事是个老成惯了的,心知丁侍郎那边还不知什么情势,蓝如琳明目张胆的登门,听说所乘马车十分华丽,身后有所倚仗也说不定,因此朝下头仆役使个眼色,仆役便匆匆去外头开了门迎进蓝如琳的马车来。
到得蓝泽书房所在的院子,跟车婆子们遣散了院中小厮仆役,这才将主子请下车。蓝如琳一身绯红衣裙裹在大红鸾雀鹤氅里,一团火似的,背脊挺得笔直,微扬下巴站在车边先扫视一圈,见院子里小桥回廊布置的精美,比青州蓝府华丽多倍,连屋檐下挂的羊角大灯都有尺余长,本是含笑的眼底便染上一抹恨恨之色。
“人呢!怎么还不给本侯捆进来!”
屋子里传出蓝泽的喝骂,蓝如琳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似是屋檐下垂坠的冰凌。她扶了香蕊的手快步走进屋中,绣了金丝的裙裾翻涌如急流。
“几月不见,蓝侯爷威风一如往日,气色却差了许多,想是脾气发得太大累坏了身子?”她含怒进屋,一见蓝泽额角贴着阵痛膏药,模样滑稽得很,立刻幸灾乐祸的笑起来,也不行礼,只笑眯眯站在那里聊天。
蓝泽多日不见三女儿,乍看锦衣辉煌走进来的人,几乎没认出来。盯着她瞧了半日,才从花团锦簇的衣料中分辨出女儿涂脂抹粉的脸来,只觉那些胭脂涂得刺目,当下抖着手指向她气恨恨开口:“孽畜!孽畜!不知廉耻!丢尽了蓝家的脸面,真是万死不能赎其咎!”
蓝如琳柳眉一扬:“我是孽畜,侯爷是什么东西?女儿不知廉耻,还要多谢您教养得好。”
“你……”蓝泽从书案后头绕出来就要上前动手,跟着蓝如琳进来的两个婆子立刻挡在前头,将主子护住。
蓝如琳用眼角冷睨着父亲,说道:“这次登贵府的门不为别的,就是告诉您一声,那个什么劳什子县令的婚事您务必想法子给我退了,庚帖记得要回来,然后丁侍郎府上若是要娶我进门,劳烦您答应下来。”
“放屁l账!”蓝泽一急顾不得侯爵体面,连村话都骂出来了,隔了婆子哆哆嗦嗦指着女儿瞪眼,“赶紧给我回青州待嫁去,明年如期嫁进赵县令家当儿媳妇,敢说半个不字我今天就打断你的腿,你休想再出家门半步!”
“家门?哪里是我的家,我竟不知道了。是那个禁足了我生母的青州襄国侯府么,还是这连门都没打算让我进的晋王府?蓝侯爷休要再提什么家门亲族,您要是真将我当女儿,也不会给我允下那样一门亲事,连您那心肠歹毒的好侄女都进了王府,我这亲生的却要侍奉七品小吏的白身儿子,为什么我要乖乖听您的安排,你既不拿我当女儿,也别怪我不将您当父亲!”
她上前两步直视着蓝泽,杏眼瞪得溜圆,“赵县令家的婚事侯爷唯有退掉,我已经是兑的人,莫说打断我的腿,就算是死,也休想让我嫁进那样的人家。若是侯爷硬逼我嫁过去,说不得,我只好舍了自己的脸面,将千里私奔的事情说上一说,让世人看看您的笑话了。到时赵家要不要我这媳妇还当另说,侯爷也名满天下了。”
蓝如琳一通话连珠炮似的说出去,一时将蓝泽气得发愣。在刘姨娘事发前,蓝如琳一直是娇憨天真的小女孩模样,活泼爱闹,哪里有过这般刻毒厉害的时候,要不是蓝泽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他差点要以为是什么恶鬼缠上了女儿,才导致她失了本性。
“你……你……”
“蓝侯爷,丁侍郎连番上门被您拒之门外,也不知您打的什么主意。实话告诉您,夫君待我至厚,已说服父母要纳我进门,丁侍郎就是和您商量此事的。您要是一直不见他,阻了我的好姻缘,别怪我鱼死网破,先将事情在京都闹一个满城风雨。”
“你!”蓝泽一口气没喘上来,捂着胸口就倒了下去。
“哎,侯爷n爷!”吕管事一直垂着脑袋在墙边站着,父女两个口角他只不插言,此时方才冲上去扶住蓝泽,一连声吆喝下人进来救人。
蓝如琳冷哼一声也不避开,待众人又掐人中又揉胸口的将蓝泽救过来,扶到长榻上躺了,她站在当地冷冷看着脸色苍白说不出话的生父,说道:“侯爷不要意气用事,好好权衡这件事的利弊,我相信您一定能做出让我满意的决定。到时候咱们父慈女孝,我蓝如琳过了好日子,也会将您当恩人对待,只当之前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摇动腰肢慢慢走出了书房,登车坐好,带着一众下人乌泱泱的涌出去了。蓝泽半卧在长榻上,好一会才顺过气来,抬手抽了榻边小厮一个巴掌:“废物,怎么不拦住她,怎么不拦住她,不许让她出这个门再给我丢脸,锁起来,锁起来!”
小厮一骨碌爬起来不住磕头求饶,吕管事离开长榻远远的以免被波及,叹气道:“侯爷息怒,五姑娘带的人太多,还有十多个膀圆腰粗的打手,咱们想拦也拦不住啊。”那阵势分明就是怕被拦在这里。
“护院呢,护院都死哪里去了?”
吕管事白花花的胡子抖了两下没言声,心说护院要是管用,来京路上哪会伤亡那么多仆役,那群人摆明了就是吃干饭的,唯有新来的两个领队还算有本事,可轻易也不听他这管家使唤哪。
蓝泽恼怒之下将人全都撵出了屋子,自己围着被子倒在榻上,先是气得五内翻腾,后来灯里没人添油,屋子里光线越来越暗,他一个人躺在偌大的书房里只觉凄凉至极,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