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间,许半青第一反应便是回头去找白炎锡。遍寻不见,这才记起自己留他在存玉堂休息。再扭过头去看台上,随时隔得有些远,那人又掐了兰花指,以水袖遮住脸。但那身形,那双杏一样的眸子,无不与刘依纯毫无二致。
想了又想,许半青还是忍不住,想要看个分明。最后决定过去太皇太后那边,也许离的近一点,能够看个分明。即便不是,也落得个死心。
往太皇太后那边的席上走的时候,许半青的心不住怦怦乱跳。越走,她的脚步就越慢,越靠近,她的心就跳的越快。手心已沁了些汗意,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她甚至想在龙袍上蹭蹭手上的汗。偏偏指尖又有些发冷,冷得她忍不住握成拳。
大概这就叫近乡情怯吧?
她又希望那是刘依纯,又希望那不是刘依纯。
若不是,她免不了失望一场。可若是,那刘依纯失踪这一年多都去了哪里,又怎会成为一个花旦,跑到宫里来给太皇太后的寿宴上唱戏?耳边戏文依旧凄凄切切,诉得是别情之苦。许半青十指握紧又张开,张开又握紧,最终在那缠绵的唱腔中,扬起一个笑脸。
“太皇太后,您觉得这戏唱得怎么样?”许半青听着自己与平日一般的声音问道。
太皇太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点了点头:“听说这戏班子是老三安排的,倒是不错。哀家瞧着,倒比从前那些老套的强。”顿了顿,又对许半青招招手:“皇上听听这戏里唱的。原本哀家还纳闷,哀家的好日子,怎的挑了这么一出来唱。哪里想到这戏文竟是前所未闻。倒不知何时出了这样一折新戏。”顺势抹了抹眼角。
原来这戏也是新排的。许半青便道:“朕也是听着有些耳生,想必是三皇子特意在坊间寻了来,叫您看个新鲜。”
“就是的。原本伺候的人还说这戏太过哀切,恐哀家听了多心。哀家就说,这里是皇宫,有皇上坐镇。龙气旺盛,哪有那些稀奇古怪的说法。”太皇太后话音刚落,台上已是一曲终了。台上众人谢过幕,便退了出去,另有武生上演闹天宫一类热热闹闹的戏来。
许半青不知是松口气还是什么,正怅然若失间。又听太皇太后道:“把方才那唱公子和小姐的请过来,哀家要好好瞧瞧。”又对许半青笑:“皇上别见笑,哀家年纪大了,碰上喜欢的角儿,也想仔细看看。”
许半青自然不无不可。连连点头道:“能得太皇太后的欢喜,原是他们的荣幸。只是倒要好好打赏一下。”一旁自有人去备了赏钱。
等到那两人奉旨走了过来,许半青便不由自主的摒住了呼吸。
到了近前,两人跪倒在地,高呼:“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还不给皇上请安。”太皇太后似是十分欢喜这两人一般,生怕二人失了礼数,忙指点道。
那小生尚未作何动作,那花旦便抬起头来望向了许半青。
四目相对之下,许半青顿时好似被雷劈中一般,石化当场。
虽是涂了浓墨重彩。但她绝不会认错,地上跪着的人,确是刘依纯无疑。即便是她早有心里准备,心中依旧打起鼓来。然依旧是欢喜的,不管怎样,他依旧活着。不管他现在是什么人,到宫里来做什么,他好好的活着,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没有缺胳膊少腿。这便是最大的好消息!这便比一切都来的更为重要!
太皇太后连唤了几声“皇上”,许半青才回过神来,勉强对着太皇太后一笑:“朕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瞧着这些角儿,未免对他们的装扮有些好奇,倒看呆了,叫太皇太后见笑了。”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再低头看去,就见到刘依纯软软地倒在地上,涂着油墨,看不出面色如何。一边的小生立即惊慌起来:“我师弟他身子骨不大好,请太皇太后恕罪!”
“别说那些了,先抬去看看太医!”许半青灵机一动,若是将人留在宫中,自然便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及细想,便吩咐人将刘依纯抬到一边,另唤了人来去请太医。
见刘依纯被人抬走,太医也匆匆赶来,这才又回到席间:“太皇太后,那个戏子想是没见过世面,竟然吓晕过去了!哈哈,估计他是没想到太皇太后请他来,是要赏他的。”心底却暗暗佩服起自己的镇定来。原本她以为,见了刘依纯,她会哭,会慌乱,然而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打了个哈哈,安抚了众人,将这事儿给揭了过去。
回过头,却避了人吩咐林菜:“太医看过之后,把人送到存玉堂去,白侍卫会安排。”
林菜不明所以,却也知道主子的吩咐,做奴才的不该多问,便蹑手蹑脚的避了开去。等到众人回到席上再度各自就座,林菜才回来,目不转睛的站到了许半青身后。旁人都以为林菜是去办些什么私事,毕竟人有三急,正主都没说什么,谁又会在乎一个太监去了哪里?
偏偏隔了帷幔处,三皇子坐在轮椅上,看着席上重又恢复了热闹,再扫了眼许半青如常的面色,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却又带了几分焦急。九先生的安排,他已经都完成了,接下来会如何,他却无从得知了。心底里暗恨起九先生来了,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还是不肯与自己交底,人送进宫里,到底之后如何安排,自己全不知晓,心里怎么能有底?
神神秘秘的,难道送了个戏子进宫,就能搞垮许半青不成?总不会那戏子便是刺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