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老朋友,却没有更多的说明。萝拉知道许仙不打算告诉自己太多。
当然了,作为一个只是搭顺风车的陌生人,不多说是对的。
不过,他真的可以解决我们的麻烦吗?萝拉心想。
作为这个地方暗势力,许仙一出现在这儿,她就知道了。作为一个女人,她甚至比文林兄弟还要早知道许仙。
就是文林兄弟对许仙的猜测,她也知道。
然而她更加想知道的是,许仙到底有没有能力解决“麻烦”。不管那是他的“麻烦”,还是别的什么能力。
这样想着,她伸出手来,咬掉手上的皮手套,说:“你好,我叫萝拉。”伸出的手,一副正常自我介绍,打招呼的样子,虽然她已经打过了招呼。
一个拥有与他人肌肤相接,便可以让他人痛的失声能力的女人,她伸出手只有两种可能。一、攻击自己,二、试探自己。
许仙不觉得文林兄弟这时候会派人攻击自己,那么便只会是试探了。
许仙微笑着伸出手去,与她握着。“许仙,来自东方的神!”
真的可以握。看到许仙没有让自己痛昏过去,她已经听不进许仙说了什么。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触摸他人的感觉了?
不要说陌生人,就是自家人,他们也是摸不得的。一次触摸会疼得他们半天都缓不神来。
他们一家人简直就像一窝刺猬。小心、谨慎,唯恐扎伤了自己。扎伤了别人。
她多少次想起她的儿时,多么渴求父母的拥抱,然而那同样是奢望。她甚至想过父母亲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长大了。虽然懂了父母的苦心,但是这儿是米国,互相拥抱,互相贴贴脸,甚至嘴对嘴接吻……然而这与她都不可能,她必须小心与他人的距离。浑身上下裹在套子里。
在学校,她就是个怪卡。甚至学校的老师在谈论她。最好的说法也是。“有些人生性孤僻,他们像寄居蟹或蜗牛那样,总想缩进自己的壳里。这种人世上还不少哩。也许这是一种返祖现象,即返回太古时代,那时候人的祖先还不成其为群居的动物,而是独自居住在自己的洞穴里;也许这仅仅是人的性格的一种变异──谁知道呢。我不是搞自然科学的。这类问题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说。像萝拉这类人,并不是罕见的现象。哦,不必去远处找,两个月前,我们城里死了一个人,他姓别利科夫,希腊语教员,我的同事。您一定听说过他。他与众不同的是:他只要出门。哪怕天气很好,也总要穿上套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上暖和的棉大衣。他的伞装在套子里,怀表装在灰色的鹿皮套子里,有时他掏出小折刀削铅笔,那把刀也装在一个小套子里。就是他的脸似乎也装在套千里,因为他总是把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墨镜,穿绒衣,耳朵里塞着棉花,每当他坐上出租马车,一定吩咐车夫支起车篷。总而言之,这个人永远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愿望──把自己包在壳里,给自己做一个所谓的套子,使他可以与世隔绝,不受外界的影响。现实生活令他懊丧、害怕,弄得他终日惶惶不安。也许是为自己的胆怯、为自己对现实的厌恶辩护吧,他总是赞扬过去,赞扬不曾有过的东西。就连他所教的古代语言,实际上也相当于他的套鞋和雨伞,他可以躲在里面逃避现实。”
这番交谈,也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以致于同学们以此取笑她。“唉,千万别传到当局那里,哎呀,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端!”
他们真的把她当成套子里的人,成了别里科夫的现实代表。现实生活让他总是感到心神不安,让他害怕,为了同世人隔绝,不致受到外界的影响,他总想给自己包上一层外壳,给自己制造一个所谓安全的套子:哪怕在艳阳天出门他也总是穿着套鞋,带着雨伞,他的雨伞、怀表、削铅笔的小折刀等等一切能包裹起来的东西都总是装在套子里,就连他的脸也好像装在套子里,因为他总是把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面,戴着黑眼镜,耳朵里塞上棉花,坐出租马车的时候也要车夫马上把车篷支起来。这仅仅是他抵挡恐惧的外在表现。另一方面,一切被禁止的东西都让他感到心里踏实、清楚明了,而对一切没有被政府明令禁止的事物他都觉得可疑、害怕。他的一句时时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不!她不是,她也是正常的女孩,她也想快乐,也想欢笑,也有着与男生一起钻树林的憧憬。
可是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麻烦,就是沐浴,她也不可以与同学一起。就更加不用说游泳场了。麻烦使得她自己总是像一个幽灵一样不请自到地造访每一个她所必须去的所在,一句话不说地坐上一两个钟头,然后又像幽灵一样地消失了。她的恐惧像毒瘤一样一点一点地蔓延,传染给他周围的每一个人。她在学校里待了15年,整个学校乃至全城被她这样的情绪控制了15年,竟然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想要与她做朋友,就更不用可说可以与她做朋友了。可以想像一下,那是怎样的15年啊!她一直都在担惊受怕着: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寄信、交朋友、读书,不敢周济穷人、教人识字,不敢吃荤、打牌,不敢搞任何娱乐活动,她根本就是蜷缩在自己的套子里苟且偷生。
“神父,我也可以加入真神教吗?”这一刻,她的双目全都是解决麻烦的渴望。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