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瑶站在榴花冈的亭子上,遥遥地望着远方灰扑扑的天,雪飘进亭子里,落在她的身上,积了薄薄地一层。
“你说,越过城墙是不是就是汴河了?”世瑶突然问道。
“姑娘糊涂了,汴河在南边呢。”云纤忙答道。
“是吗。”世瑶低叹了一声,“我都快要忘了外面是什么样了。这个时候,汴河也该结冰了吧!”
“姑娘,冈上风大,咱们回去吧!”云纤小心的劝道。
“今儿是皇长子头七吧?”
云纤点点头,也不知道她家姑娘到底是怎么了,皇长子一死,就成了这样。
“姑娘别怕,刘婉仪再闹,也不敢闹到崇庆宫来的。”
“刘婉仪不是疯了吗?”
“奴婢倒不觉得是真疯。”
“她一定会疯的。”
世瑶的神情令云纤感到心惊,她低声唤了句,“姑娘……”只是世瑶神游天外,并没有听到。
皇长子死了,刘金桂疯了,世瑶也算大仇得报,可是,她的心里却并不曾感到愉悦,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是的,哀伤,不同于失去女儿时的刻骨之痛,但是却是一种浓重的化不开的哀伤。
“姑娘,好像是皇上往这边来了。”
世瑶抬头看去,果然是赵煦带着贴身的太监彭晋元,她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可是,榴花冈就只有一条路,免不了要碰上。
“参见陛下。”
“孟姑娘见了朕就要走开,难道是心虚不成?”
世瑶这是第一次见到失子之后的赵煦,满目的沉痛,遮都遮不住。“臣女并没有什么可心虚的,只是刚好要回宫去。”
赵煦狠狠的盯了世瑶半天。最终也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他到了世瑶适才站着的亭子当中,也同样久久的凝视着宫外的方向。
回宫的路上,就听有宫女议论,说是刘婉仪又到苗婕妤处闹开了,世瑶路过东曦轩的时候,果然听见吵吵嚷嚷的。
一群宫女在东曦轩的门口死死的拦着刘金桂,只是,她毕竟是皇长子的生母位份又高。并没有人敢上前去拉扯她,也只好由着她在门口叫嚷不停。
刘金桂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口中污言秽语。令人不忍听闻。然而,世瑶仔细盯着她的眼睛,并不觉的她是真的疯了。
女人的直觉真的是非常可怕的,愚蠢如刘氏,也能敏感的察觉到是谁害了她的儿子。但是。她没证没据,皇帝心中又早有偏袒,她满腔的怨愤,也就只能如此宣泄了。
世瑶默默地看着她,心境却渐渐的平静了下来,那个盛装隆重到坤宁殿宣旨的刘婕妤。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这般吵嚷成何体统,你们还不赶紧把刘婉仪送回去,再请个御医好好瞧瞧。”
虽然是世瑶发话。可是宫人们并不敢上前,世瑶冷到,“惊了苗婕妤,你们哪个担当的起。”
众人立时醒悟,皇长子再怎么尊贵也已经没了。苗婕妤肚子里那个可是无尽的希望,而皇上纵然怜悯刘婉仪。也不可能越过了苗婕妤去。于是宫人们纷纷上前,架起刘金桂就往云锦阁去,那争先恐后的样子,生怕自己落在谁人后面。
世瑶只瞧了一眼东曦轩,带着云纤转身就走,还没几步的功夫,焕春就追了过来,“姑娘请留步。”
“焕春姑姑,叫我何事?”
“多谢姑娘解围,我们娘娘请姑娘到阁中一叙。”
对付丧子失宠的刘婉仪,苗氏有得是办法。若不是她想要博个贤良名声,并且冲淡赵煦心中的怜悯,刘金桂,根本就不可能闹那么久。世瑶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小算计,也能猜到她找她要说些什么,然,事到如今,还是少接触的好。
世瑶歉意笑道,“辜负娘娘的美意了,宫中还有些事情要赶回去,改日我亲自去跟娘娘谢罪。”
“姑娘实在言重了,只是宫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娘娘日夜难安,总说在这宫里只有姑娘相知相交,还请姑娘得空的时候,过来瞧瞧我们娘娘。”
“这是自然。”
焕春的眉眼中隐隐带着喜色,这也难怪,以后这宫里,就是她们家娘娘一人独大了。只不过,她们高兴的终究还是太早了些。
“刘婉仪这么闹有什么用,皇上摆明了是相信苗婕妤的。”云纤低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皇上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云纤瞪大了眼睛,“姑娘的意思是?”
“除了住在崇庆宫的我或者是太皇太后,还有谁会害皇长子!”
“皇上,他应该不至于吧?”
世瑶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冤枉,如果不是她一直在推波助澜,事情也到不了这一步,只是,太皇太后此番怕是要受她的连累了。
苗氏下手实在是又狠又准,立太子的事情才刚提了个头儿,皇长子就夭折了,以赵煦的性子,是必要怀疑到太皇太后身上的。既除去了心腹大患,又可以把嫌疑引到旁人身上,等到过几个月生了儿子,可不就是十全十美了。这样的绝妙好计,恐怕不是苗月华能想到的,大概只有那位贵妃娘娘,才能这般算无遗策。
“奴婢听说皇长子的一个乳母受刑不过,已然自尽了。”
世瑶不由得想起昔年坤宁殿的宫人们,这宫里,最怕的就是跟错主子了。
“可审出什么来了?”
“御医们说皇长子是窒息而死的,当时云锦阁服侍的都有嫌疑,可是审了这么些天了,都还没有半点头绪,怕是又要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