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取过苗氏面前的酒杯,含着笑一饮而尽,“贵妃果真是老糊涂了。”
到此刻苗氏方才明白,高氏不断的提到轻鸿,就是为了激怒她,从而逼她说出皇长子之死的实情,皇帝明着是被请到圣瑞宫去了,实际上却在这里偷听,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大势已去,苗氏一口血吐了出来。
“来人哪,送贵妃回长乐宫。”高氏冷冷喝到。
高氏看也没看苗氏,她也不太想看赵煦,就只是坐在那里,轻轻地抚着手中的杯子。她的目光久久的落在几案上,仿佛透过这空空的桌面能看到昔年那一盘永远都下不完的双陆,执棋的少女明媚而妖娆,而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恣意狷狂。
傍晚的余晖落入这静室之中,益发的沉寂落寞。
世瑶知道高氏跟皇帝必然有话要说,便悄悄地退出去。出了漪澜阁,她狠狠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这宫里,究竟有多少隐秘。
“皇帝坐吧!”高氏叹了口气,她的声音有些空洞也很是遥远。
“孙儿有罪。”赵煦突然跪倒在地。
“你是皇帝,动辄下跪成何体统。”
高氏的声音辨不出喜怒,赵煦的身上却冷汗涔涔,他以为他的心思掩藏的很好,却不知高氏原来一直都看都清清楚楚,他有些害怕,也有几分惭愧,然而,多年的积怨,让他很自然的忽略掉了那一丝残酷。
“孙儿不该宠信苗氏,使其酿成大祸,并意图嫁祸给太皇太后,孙儿不孝。”赵煦诚恳地说到。
赵煦显然是避重就轻,高氏凝望了他许久,终是没奈何。伸手拉了他起来,“后宫之事向来如此,云谲波诡并不亚于前朝。哀家本来希望你的后宫,不要像你父皇那个样子,如今看来,也是不能够了。”
“都是孙儿的错。”
“你自然是有错的,可也不全是你的错,你这么点年纪能懂什么,就是你父皇,也未见得真的懂。你是皇帝。坐拥天下,可是你也要记住,皇帝。是最不能为所欲为的。前朝要费心制衡,就是这后宫之中,也要雨露均沾,只有如此,方可平静祥和。一味的偏宠偏爱。只会让宫中怨气沸腾,难以安宁。”
赵煦不记得上一次太皇太后这样用心的跟他说话是在什么时候了,是去年还是前年,还是他刚刚进入崇庆宫的时候!自然,赵煦也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皇太后对他不过是敷衍了事,把所有的殷切期盼都深埋在了心底。他虽然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是,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赵煦低头答道。“是,孙儿受教了。”
“那你如今可明白了哀家为何选中了世瑶?”
孟氏,带给了他太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让他辨不清因果,只是。榴花冈的那一抹疏狂,他怎么样都忘不掉。然而。他并不想让太皇太后知道这些。赵煦低垂了眼,大概以为这样就可以掩尽所有情绪,“孟氏聪慧,不同于一般女子。”
高氏微有几分失望,“这不是最主要的,苗氏也聪慧。就是刚刚的苗贵妃、长宁宫的林婕妤,也都是非常的聪慧,而是,她们都做不了皇后。”
这两位的聪慧,赵煦都是见识过的,还真不如少些聪慧,还能换来些许安宁。他也知道孟氏跟这些女人不一样,但是,他不喜欢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高氏见他沉默不语,知道他是不满意世瑶做皇后的,然而,想起世瑶的体贴,她也不愿将来这两人终成怨偶。况且,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已经说得太多了,能劝一分便是一分吧!
高氏沉声道,“有些女子的聪慧,却是霍乱后宫的根苗,就像那位苗贵妃。苗氏昔年专宠,她自己的儿子没了之后,就把你的祖父弄去她宫中去抚养,当时曹皇后身边也是没有子嗣,却争不过一个宠妃,苗氏后来又使计将她娘家的侄女接进宫来,为的是什么,明眼人一看便知。哀家的姨母光献皇后曹氏,虽然贵为国母,却也只能避其锋芒。而你祖父后来入嗣仁宗皇帝,成了太子,苗轻鸿在宫中竟以小君自居,甚至帮助她的姑母戕害有孕的嫔妃,就连光献皇后,都是岌岌可危,为防她姑侄继续为祸,光献皇后才不得不诛杀了苗轻鸿。苗氏原本也难逃一死,是哀家看在她曾经抚养你祖父的面上,留她在宫中颐养天年。这么些年,她也算安分守己,哀家一时疏忽,竟让她把苗月华弄进宫来。”
提起往事,高氏心中难免沉痛,而赵煦知道她想要借此来说孟氏的事情,忙岔开了话题,“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陛下切勿忧心。还请陛下命人去细审苗盛荣,所有相关之人,都不可轻纵。”
“皇帝,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高氏虽然权倾朝野,但是有些人有些事,也是不能不顾忌的,她长叹道,“苗盛荣是昭德郡主钱晓遇的郡马,昭德郡主是什么人啊,仁宗皇帝唯一的外孙女,不管是苗氏还是钱氏,只要不是公然谋逆,咱们都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赵煦怒道,“他们胆敢谋害皇嗣,与谋逆有何分别?”
“所以哀家说是公然谋逆。皇长子的事情,没有半分证据能够直接证明跟苗氏有关,就算是审出来了什么,也有人会说是屈打成招,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哪!”
“难道就这么算了?”赵煦心中颇有不甘,死了的那个,可是他的亲生儿子,然而,这些事情,高氏见得太多了,此番能够查出首恶,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自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