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冠群闻言,轻轻一笑,低声说:
“那就多谢皇后娘娘了。”
顿了顿,他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缓缓仰起头,一双剔透琉璃似的眼珠有些茫然地四顾了一周。
然他的心里是敞亮了,如同紧绷了一生的皮筋,在这一刻突然松弛下来,他仿佛得到了彻底的解脱似的,仰着脖子,良久,对着布满寒霜的顶棚眼眸眯起,莞尔一笑。
就在这时,心脏处刀剜的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这一波疼痛让他难以忍耐。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剧烈得仿佛连全身的血液,都在随之高频率地颤抖。
一直站在玉棺上的阿嘟见状,十分担心地从上面飞下来,落在燕冠群的肩头,紧张地望着他,哇哇地叫着。
声音有些像乌鸦,沙哑而尖锐,却能让人很轻易地感受到它内心的焦急。
燕冠群含笑搔了搔它的下巴,刚想出言安慰,然而一股割碎般的疼痛感剧烈地袭来,他忍不住再次噗地一声,喷出一口乌黑的血!
冷凝霜的心脏随着他这样剧烈的颤抖猛然一沉,眉头皱起,脚步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
然而还没来得及移动步子,燕冠群已经先一步轻声开口:
“皇后娘娘,能让我一个人呆着吗?”。
冷凝霜向前一步的冲动瞬间被熄灭,她凝了他片刻,长而卷翘的睫毛低垂下来,顿了顿,转身。缓步离开了。
寂静的冰窖内。因为再次恢复了沉静。变得越发凄冷。燕冠群无力地偎靠在冰冷的玉棺上,有种魂魄就要飞出体外的感觉。但这样的感觉却并不痛苦,反倒是一种生平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将脸颊轻轻靠在玉棺的侧壁上,缓慢而温柔地摩挲着,良久,低喃:
“蜜儿,我真想只做一个普通人,远离尔虞我诈。骨肉相残,只要能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就足够了。”
他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似喟叹。
轻弱的嗓音随着透骨的寒意飘了过来,传入冷凝霜耳内。
她眸光微敛。
“希望你能如愿。”她轻轻地说。
云蔷守在石梯口,见她缓步上来,神色不太好,有些担心地迎下来,刚要说话,冷凝霜却手一摆。
两人沉默地离开冰窖。重新回到室内,正等得心急如焚的慕吟风和兰墨凉慌忙上前。
“准备棺椁吧。”冷凝霜淡淡吩咐兰墨凉。“守在这里,半个时辰后再下去,好好入殓,别太草率。若是从里面飞出来一只黑鸟,也别伤害它……”
“是。”兰墨凉微怔,继而眸光沉敛下来,低声应了句。
冷凝霜就带领云蔷离开了。
慕吟风依旧有些不放心,看了一眼留下来的兰墨凉,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上冷凝霜,离开雪渊宫。
冷凝霜站在清冷萧索的宫殿门前,转身再望了一眼悬挂在门楣上,那早已褪了色的楠木匾额,良久,垂下眼眸,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蔷没有看到全过程,心中仍旧存有疑惑,但还是忍不棕头,看了一雪渊宫伫立在寒夜下那黑森森的影子。
这一看,却只觉得一股透入骨髓的冷意迎面扑来,一刹那就钻进了骨头缝里,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急忙小跑着跟上冷凝霜。
冷凝霜顺着原路返回,渡过破旧的小桥,步行了许久,才逐渐感受到人的气息。
然而她所嗅到的人的气息,却是血腥的、凄厉的、薄凉的。
有许多硫磺味和火把烧出来的碳味混合在空气里,让人闻着有种想反胃的感觉。
冷凝霜眉头皱了皱。
晋华两国的将士没有不认识冷凝霜的,见她迎面走来,晋国的士兵都会拉着俘虏退到一旁,恭敬地行军礼。华国的士兵虽然不必对晋国皇后太敬畏,但态度也极其礼遇。
冷凝霜尽量贴着墙根行走,给他们让出地方,不想阻碍他们的工作。
慕吟风在旁边跟着她,见她步速减慢下来,趁机上前,轻声提醒:
“娘娘,玉兰殿已经收拾好了,暂时作为娘娘和皇上今晚歇脚的地儿。时辰也不早了,外面风又凉,娘娘还是早点去玉兰殿歇息吧,免得皇上担心。”
冷凝霜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问:“你最近说话怎么越来越像个太监了?”
云蔷和跟在后面的几个小兵闻言,忍俊不禁,噗地笑了,又慌忙捂住嘴。
慕吟风满头黑线,额角的青筋狠狠地抽了抽。
就在这时,一队小兵牵着几个用锁链套住的燕国御林军战俘,打他们身旁路过,见到冷凝霜,立刻侧过身子,恭恭敬敬地施了礼。
冷凝霜的眼不经意地在这批战俘中扫过,却见其中一人将头压得很低,似很害怕被她瞧见一样。
明明是想掩藏自己的身形,却因为这异常的举动吸引了冷凝霜的注意。她眉头一皱,心里随之发出“咯噔”一声闷响,双眼一瞬不瞬地盯住那个人,缓步走到他面前。
慕吟风和云蔷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第一时间紧张地上前戒备。便是连押送战俘的小兵也蒙了,不明白皇后这是想干什么,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
“抬起头来。”冷凝霜站在那人面前,眼眸微眯,清冷地命令。
那人听了命令,只是肩膀颤了颤,却把头压得更低,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这一下便是连云蔷和慕吟风也觉得这人怪怪的,慕吟风眉头微皱,给押送的小兵使了个眼色。小兵会意,上前一鞭子甩在那人身上,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