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闻言,微显愕然,抬眼看见女儿那秀眉轻挑薄嗔满面的俏丽脸庞,当下便点破为何不能用春芽的真正原因,“这丫头先前送桂花露来时竟然开口求我放了她出去,说是她爹病重快不行了。”
“这么说,原来并不是春芽不能用。”苏玉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而是娘要打发她出去侍疾了?”
“侍什么疾?外头有商户求娶春芽,她家里人先前已经打点到江妈妈那里——她若是好好相求便也罢了,却偏红口白牙地咒她父亲病重!她好歹也跟了你七年,竟然没有半分主仆之义,为了几两银子就想着要离开,枉你待她一向亲厚。这样的丫头,不用也罢!”宋氏冷笑一声,沉吟片刻,方才继续说道,“娘再为你挑两个稳妥能干的丫头,将来你到昌宁,娘也能放心些。”
昌宁?大乐朝的都城?苏玉妍脑中灵光一闪,倏地想起先前给宋氏去请安时,江妈妈曾小声提醒过她的话来——夫人刚刚看了京里的来信,也不知上头写了什么,她气得把信都撕成了碎片……宋氏突然提起昌宁,会不会与今天晌午送入府中的信笺有关?她不及细想,便拉着宋氏的衣袖轻轻椅,“女儿哪里都不去,只想陪在爹和娘的身边……”
看着女儿撒娇的模样,宋氏不禁心中一软,眼里泛上薄薄的水雾,伸手拉她在自己跟前的小杌子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妍儿,娘只有你一个女儿,自然也希望你能日日在膝下承欢……只是女儿长大了,终究是要离开娘的,终究是要离开家的,多一天和早一天,又有什么两样?前些年都是娘想岔了,对不起你,所以在你的亲事上头,一定要让你称心如意,千万不能跟娘一样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她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语音渐显哽咽,“娘也舍不得你,就算你不想去昌宁,将来也还是要出阁的,难道真的陪着娘过一辈子不成?”
苏玉妍乍听宋氏说让自己亲事称心如意,不免有些意外,又听她仍坚持让自己去昌宁,当即抱住她的胳膊,低声乞求,“娘,女儿只想陪在爹娘身旁,哪里都不想去,求娘别让女儿一个人去昌宁好不好……”她只是一个平凡的穿越女,前世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做了律师,又为无数怨偶打过离婚官司,算是看透了世情淡泊,所谓的荣华富贵于她来说,那都只是过眼云烟。这一世她有了一个家,还有爱她的家人,她已经心满意足,再无所求,唯愿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便足矣。信阳这个地方,虽不富庶,却也民风淳朴,是个过日子的好地方。
宋氏伸手摩挲着女儿如玉如瓷般的脸颊,好半天,才低叹一声,“妍儿,别的犹可,唯独这一件,娘不能依你。昌宁是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繁荣之都,等你到了昌宁之后,自然也就明白为娘的一片苦心了……”
虽然宋氏说得斩钉截铁,苏玉妍也还是存着几分侥幸心理——身为父亲的苏慎一向视她为掌上明珠,这样的大事,苏慎必要过问,事情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当下,她抱着宋氏的胳膊,低声说道,“娘的身体不好,女儿放心不下。”宋氏常年缠绵病榻,又不肯认真让郎中诊治,的确让人放心不下。
这话恰又戳到宋氏的软肋——膝下尚有一子玉修,却是出自陪嫁的丰儿,就算将来能为自己养老送终,却又哪里能比得上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心中长叹,却强自笑道,“傻丫头,等你在昌宁嫁了人,接娘过去小住也不是不可以……再说了,我这身体,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一时半会儿哪会有什么大碍?况且还有丰姨娘和玉修两个照顾我,你就不用担心了。”却是半句都不提丈夫苏慎。
看宋氏心意已决,苏玉妍也不想一下子把事情弄僵,当即便也不再坚持,只拽着宋氏的衣袖,眸光闪闪地望着她,“若是爹娘与女儿同去昌宁,岂不是还能合家一起?”想着苏慎这些年来官运不济,在信阳知县的位子上坐了足足十几年仍无擢升的迹象,他于仕途一向也不看重,若是自己开口相求,说不定苏慎还肯为她放弃这个信阳知县之位而令谋它职,如果他能够同行,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苏玉妍突然提起这么一句,宋氏脸上就露出沉吟之色来,她把手轻轻覆在女儿手上,好半晌,才缓缓说道,“这倒是个可行之策,不过,你父亲是朝廷命官,若没有调令,轻易也挪不去昌宁……要不,等他回来我再与他商议?毕竟,让你一个人入京,我确实放心不下。”
苏玉妍心中顿时雀跃一片,她忍不住伸手搂住宋氏的脖子,嗲声说道,“我就知道娘疼我,一定不忍让我一个人入京。”
这么亲昵的动作,再加上这么直白的一句话,不禁让宋氏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地方一阵悸动。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女儿更加重要?她必须竭尽所能,为女儿铺就锦绣之路,让女儿享尽天下荣华。此意一决,她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慈爱,嘴里却假意嗔道,“快放手,娘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苏玉妍的眸光在宋氏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赶紧松开手臂,笑盈盈地说道,“要不,女儿扶娘去院子里走一走吧……在屋里,总觉得有些气闷。”其实这屋里何止是气闷,简直令她呼吸困难!
这些年来,宋氏鲜少在外面活动,此时听女儿这样一说,脸上闪过踌躇之色,终于还是没有拒绝女儿的好意,慢慢站起身来,微微笑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