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向的变化是如此明显, 就连远在城头上的李纲,都在这一刻里,清楚地感觉到了初秋的寒意。
他越看心头越紧, 但想到之前的乍喜乍惊,到底还稳了稳心绪才道:“屈突军这是要垂死挣扎了么?”
何潘仁也在紧盯着远处的战场, 神色声音都是前所未有的肃然:“李公,所谓百战之师,就是面对强敌,纵然难以支撑,但听到号令,却还能勠力同心,拼死向前。如今看来,屈突军果然名不虚传。”
李纲心里一沉,试探着问道:“原来你们都早有预料, 那如今又打算用什么对策?”
何潘仁叹了口气:“的确有所猜测。不过战事如棋局,不可能步步都能算到,即便能算到, 也不可能次次都能取巧。到了眼下这一步, 能做的,无非是苦战到底,等候战机。”
苦战到底?这算什么对策?李纲好不失望,却也明白,何潘仁说的应该是正理。对方要偷袭,要取巧, 他们还能以牙还牙地谋算回去;如今对方不管不顾地拼命了, 他们除了同样搏命, 还能有什么投机取巧的法子?但问题是……他忍不住问道:“他们能苦战下去么?”
何潘仁漠然道:“骑队应该可以, 但步卒那边,要看情形而定。”
也就是说,如果情况不好,步卒们就会撑不下去,因为他们并不是百战之师?李纲愈发焦急,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直接追问:“那要不要赶紧派人下去支援?”那些来自于长安府军的降兵们就算不是百战之师,总比这些盗匪出身的步卒强吧?
何潘仁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屈突通后营未动,那里至少还有一万人蓄势待发,咱们如今就动,这一仗只怕就前功尽弃了!”
这话似乎也有理,李纲心头一阵茫然:“那咱们如今能做什么?”哪怕是射个箭,击个鼓呢。
何潘仁良久没有开口,就在李纲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才听到了他低低的声音:“咱们相信她就好!”
李纲几乎是木然地转头看向了远方的战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红色的身影。在数万人的战场上,那身影的确不难辨认,却终究显得渺小。
他当然也想相信她,但他真的不知道,如果形势恶化,八千步卒都顶不住了,她一个人又怎能扭转战局?而且那些步卒所在的地方,他若是没看错的话,形势似乎已经不大好了……
李纲的确并没有看错,战场上的八千步卒很快就陷入了苦战。
之前当阿祖的吼声远远传来,压阵的一千骑兵同时弯弓射向了不远处的长刀军,步卒也在队长们“铁甲军完了”的吼声中冲向了另一边的方阵。对方显然心慌意乱,被杀得连连后退。然而随着战鼓响起,这些人却势如疯虎地反杀了上来,步卒们猝不及防,顷刻就死伤了好些。
战场之上,士气自来是此消彼长。这一下,那边气势更盛,招架不住的便换成了李家军的步卒。还是陶大郎等人抽刀劈倒了好几个转身就逃的,这才压住阵脚。只是不等他们再次鼓起勇气,队伍的侧后方又传来了连声惨叫——
另一边的长刀军杀过来了!
这支四千多人的长刀军对上的本是压阵的骑兵。他们自来悍勇,面对骑兵们熟练的穿插围射,竟是顶着箭支挥刀前冲。他们三五一组,长刀上砍人腿,下砍马腿,配合默契之极。骑兵们从未见过这种打法,有人大意之下被他们近了身,连人带马都折在了乱刀之中,其余骑兵只能忙不迭地拉远了距离。
长刀军追不上战马,却也并不纠缠,后队一个转身便杀向了另一边的步卒。
他们对上寻常步卒,更是有如狼入羊群,刀锋所向,不过三五下,步卒队列最外侧的整列士卒都被砍倒在地,有人身首异处,有人手足皆断,惨叫声撕心裂肺。步卒们这下更是慌了神,面对着长刀军的人哗然后退,就连队长们的喝令和腰刀都阻挡不住。
骑兵们看到这一幕,心知不好,领队的突然大喊一声,众人齐声应是,带马冲了上来。前排的长刀军早就在等着他们了,正要再次挥刀,骑兵们却已收起弓箭,手上一甩,无数根长长的套马索一起飞了过来。
他们这一甩可谓千锤百炼,一下便牢牢套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长刀兵,随即拨马飞奔。就在这一个照面的工夫里,上百名长刀兵被拖在战马的后面,先是拼命挣扎叫骂,很快就没有声息。
剩余的长刀兵们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冲将上去,想要救下同袍,迎面而来的却是骑兵们精准而无情的利箭。
这番动静实在惊人,来回两次之后,长刀手们便再也顾不得去斩杀步卒,都回头冲向了骑兵。骑兵们一面引着长刀手往里追逐,一面用弓箭套索收割他们的性命,且战且退,渐渐来到了中军地带。
这里正是之前铁甲军覆没之处,而那些倒下的战马甲士,此时却成为了骑兵们快速奔驰的障碍。
长刀军乘机狂呼而上,短兵相接的鏖战终于再也无法避免。
在中军的两翼,交战的情形也渐渐变得胶着。
骑兵们之前都是跟着那些发狂的重甲战马直冲对方阵营,自然难以保持队形。在屈家军突如其来的反攻之下,不少落单的骑兵都挂了彩,还有人丢了性命。左翼那边,凌云见势不对,立刻收拢队伍。她马快刀快,无人能挡,几圈下来,总算把几百骑都聚集在了一起。
骑兵的队伍一旦凝聚,威力自是倍增,马队所过之处,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