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娿终于是去了。
昨日流的眼泪太多,此刻韩枫已经无泪可流,只觉满心疲惫。
他听不到夷族人的尖叫,更听不到秦成和近在咫尺的痛嚎,他正要转身回营,忽听帝都之中响起了隆钟声。
声响不绝,这时场中人唯有杜伦还能冷静下来去数钟响次数。
“八十一次。”杜伦吸了一口凉气,“那是……”
韩枫倏然转身,心中又惊又疑:“怎么可能,是詹明佑死了!”
秦成和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手扯着韩枫的衣裳下摆,另一手按在地上。他两眼通红,始终没想明白方才天空中那一幕预示了什么。“大自然神”被“原蛇”咬死,那么难道夷族全族上下,已经被神抛弃了么?
即便帝都之中的詹代帝皇此刻死了,也难以挽回那一幕对夷族士气的打击。
而还在回响的钟声告诉众人这一切都不是梦,大家都呆了,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韩枫,等着他拿主意。
扶起秦成和,韩枫见这汉子眸光涣散,心下一阵无奈——所幸帝都中出了大事,否则这么一乱,夷族人只怕再无斗志,他打帝都,便只能依靠赵公和张博远的军队了。
帝都剧变,这应是离娿为他争取而来的机会,韩枫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步子,他拍了拍秦成和的肩膀,向后高声道:“全军列队,兵发帝都!”
詹明佑是真的死了。
当韩枫率军来到帝都城下时,刚看到角楼的大旗换成了白色,印证了方才因钟声而起的猜想。
詹明佑并没有后人,先皇皇子并不多,除了詹明佑以外,便只有一个二皇子——但据说早在詹明佑上位之初,这位二皇子便已被赐死。再往上算,先皇的亲兄弟宋王这时则被派到了大江北岸关注着江南的战事,即便帝都出了什么事情,他一时半刻也无法返回。
京中无人,大军压境,而先皇如今唯一的血脉——詹明溪还站在对方这边,无论如何,帝都的抵抗看起来都是无“理”而又无力的。
此时原并没有现身,原本守在外城墙上的半夷女则并无斗志,见韩枫率军到了城下,不消片刻,便举起了白旗,随后城门大敞,由着军队长驱直入。
在城外,韩枫看到了象征着白童的那块白玉还躺在地上,但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泽,整体颜色发灰,似乎只是块普普通通的石头。白童已死,他还在,却不知青魇处又当如何。他下马想要捡拾那块白玉以作留念,然而手刚碰上,整块石头便化为了齑粉,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
挫骨扬灰,看起来原对白童真的怨念颇深。
那一刹那,韩枫仿佛觉得城墙之上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带着一丝冷笑。
进到帝都的外城中,他骑着暴雪走在最前。右手腕的伤还隐隐作痛,他却无畏无惧。沿着最中央的玄武大道,两旁各站了整整齐齐四排半夷女兵。他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看过,只见这些女子有的年轻如韩月影那般年纪,有的看上去稍大些,但最多的大抵就是虞天星地上下,而且年纪长些的人数甚少,面容更加憔悴,再往上的便没有了。
半夷女在达官贵人府上不被当人看的事情早传遍了九州,如今看来,那些传言恐怕还是轻了。五年一度,韩枫曾经对这个时间觉得疑惑,觉得运走了太多的半夷女,如今看来,这个数量与帝都半夷女的“消耗”而言,竟是只少不多。新人来了的时候,多数旧人已被折磨死了,然后,便是新一轮的折磨。半夷女本就身体弱,哪堪这般折腾。
看起来,似虞天星当年在平沙城那般的遭遇,竟称得上幸福了;而如韩月影那般在海上九死一生的经历,也只是平常。
也难怪这些半夷女此前对詹明佑那么忠心。将她们从宫中和各府解放出来,统一编队入军,军中训练再辛苦,比起之前的日子,也是好过的,更何况如今帝都并无统兵大将,就算这训练,也是很平淡的。
韩枫看向半夷女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半夷女看着韩枫的目光则充满了好奇和不解。帝都对消息封锁甚严,她们的消息来源本就不多,此刻多半只知叛军,却并不知道这个男子真正的来历,直至此刻真正贴近了,瞧清了,才唤醒了心中沉睡已久的记忆。
在离都的记忆,那是她们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可惜早已被此后的黑暗湮没。谁也不敢想,谁也不敢提,并不仅仅因为离都是帝都的忌讳,在那些达官显贵耳中听着晦气,而是因为那一切美好到像是一把把水晶雕琢而成的利刃,稍一触碰,就会让心痛得流血。
直到这时,直到此刻,那些水晶利刃组合成了那名骑在那匹雪青色的骏马背上的男子,直迎阳光而来,明亮不可逼视,插入了整个代国的心脏。他的每一面,都让人想起离都的日子。
这个人的面孔是那么熟悉,跟自己流着类似的血液。不知是哪个半夷女先从震惊中反映了过来,忽然从站得停止就变成了屈膝跪下,流着泪匍匐在地,亲吻着面前的青石砖,以期离韩枫近一些:“亲人呐,你是我们的家人!”
这一声呼喊让韩枫不由勒马。他身后紧随着的是夷族本已垂头丧气的部队,在听了这句话后,以秦成和为首的汉子们也呆立住了,看着身边这些女兵,不知该当作何反应。
她们本是敌人,只在一天之前,她们还宁愿用身躯来为帝都的外墙添砖加瓦;可就在这一刻,伴随着这一声呼喊,伴随着她们终于认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