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万一,铁栅栏的外侧又摆满了拒马,拒马之外则是手执长矛的士兵。人人眼睛通红,显然是熬了许多夜晚,一直在守候着天马马群的到来。
大青山上偏西早已弃用的烽火台此时又被派上了人手,当值守者见到远处的滚滚尘埃时,毫无迟疑地点燃了狼烟。
见那狼烟直冲云霄,士兵们打起了精神,不少人将眼睛瞪得大若铜铃——身为离都的守卫,他们从小便是听着天马的传说长大,如今终于能够见到活物,如何能不好奇惊讶?
这一场大战,谭伯负责压阵,他身边则是一名坐在轮椅中的男子,正看着远处的山巅喃喃自语,同时从怀中取出一把石子,不时往外扔去。
很快,马来了。
铁栅栏配合拒马,果然拦住了天马的脚步。壮硕的马身撞在栅栏上,使得栅栏晃动不停,深插入地的部分也发出刺耳的声响,甚至有些地方的栅栏竟被撞弯撞塌,若非有拒马在后,天马早已一涌而出。
而天马的损失,也甚为惨重。
几乎每一根拒马的长刺上都有着濒死挣扎的天马,因栅栏阻拦而骨折的马儿则倒在地上翻滚嘶吼。而不少马刚一倒下,就被后来的天马踩中了身体——马血从栅栏之下汩汩流出,令守候在外的离都士兵胆战心惊。
然而即便如此,受伤的天马比起大群天马而言,终究不值一提。马群很快调整了过来,当确定无法逾越这重屏障时,出乎韩枫意料之外,这些马并没有掉头折回,而是原地静候,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雪青马,你在想什么呢?”韩枫心中默问。雪青马的脚步虽已放缓却并没有停下,它步伐沉稳地往前走去,母马护卫们也义无反顾地跟随左右,夜则紧随不放,在一众天马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前面的马自觉地往两边闪开,为雪青马留出中间的道路。它不消片刻,已经走到了围障的尽头,透过栅栏与拒马,它冷冷地盯着前方的人们。
有了通马之能,韩枫在雪青马背上混若无物,而他以本心通彼心,忽然觉得心起寒意。
若说雪青马是天马中的俊杰,那么此刻它的心情,便如一位英雄在穷途末路之时的气恨难平。
上有天灾,下有人祸,一切都不是它的错。它已经努力做到了最好,把马做到了极致,然而经过了千年斗争,天马终究还是难敌人类“魔爪”。
雪青马忽然回头向西方望去,韩枫微微俯身看着它的眼睛。他看到雪青马大而清澈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涌上了泪水,似是委屈,也似是不舍。
看它笑,看它哭,看它思考,看它“带兵”,韩枫忽而发觉,其实雪青马与人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可惜,它生于此时,活于此刻,遇上了它的对手。
前有詹仲琦做局,后有郎巴与韩枫布势。此刻天马族群的失败,并不是韩枫一个人的胜利,而是千年来阵师与护马族心血的结晶。
然而见雪青马往西看,却让韩枫不由想起了被自己甩在身后的同伴们。忙碌了数日,他终于有时间想到清秋、十人队等等——至少还要再等三天,才能够得到他们的确切信息。
但此时并非长吁短叹的好时机。想让雪青马带着天马对人类完全消除敌意,成为军马后备,与韩枫单人驾驭它完全是两回事。詹仲琦三人去世后,天底下勘破三重障的人唯有韩枫一人,他能做到的事,并不代表其他人都能轻易做到,因此当务之急,是要彻底使得雪青马服顺,由它发号施令,从而带动这数千匹天马。
自然,韩枫既已通马,反则马也可通人。互通之时,破了障的雪青马与韩枫之间的沟通并不比人与人只见的沟通困难多少。
“白童,接下来才是真正需要你的时候。”韩枫暗道。自从了解到“御马”的诀窍后,他就不再需要白童的帮助。他早已习惯借助白童之力,虽然从心理上他早已能独立于白童之外自行处事,但于身体之上,这也是自从白童在身之后,于“大战”之中,他第一次主动要求白童暂时置“身”事外。
而此时要求白童相助,却并不完全是为了白童之力:既然雪青马的性情有如人之性情,那么唯有真正让它心悦诚服,才是对这一切的最好解决方法。
不管它破了几重障,它都是能够勘破这天地之气的聪慧生灵,既然如此,韩枫便有把握以此为入手点,而白童,则作为他与雪青马之间的纽带。
“如果准备好了,那么就让它看看吧。”感觉到白童已经就绪,韩枫微微阖上了眼睛。他虽然不知道雪青马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但对自己破障的过程却了若指掌。每一幕都记在脑海之中,就如同昨天发生的一样,此刻闭上眼睛,那些画面便在他的脑海中重新展现而出,自然,也直接展现在了雪青马的脑海之中。
破障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看到了一切的缘起,也仿佛看到了一切的未来。万事万物都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而往外延伸,他便也成为了万事万物。因何而来,为何而去,甚至是先生蛋还是先生鸡的问题,都在那一刻有了答案。
我虽是我,却也能化身亿万。
第一重我障只是让人认清自己,第二重识障则是让人认清世间,直到最终,相与结合,才能做到知己知彼,知内知外,雁过不留声,人过不留痕,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却也皆如行云流水,这才是我障的最终面目。
从叛军营中詹仲琦以手指弹石观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