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把韩枫最心爱的坐骑害死,权倾如芒侯者,也觉芒刺在背,坐卧不安。
而更让他不安的,则是韩枫对他的态度。韩枫初从山谷回来时,衣衫蒙灰,如同一只受了伤的花豹,看似疲累,但若有人靠近,只怕顷刻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那样的韩枫,芒侯并不害怕。对于芒侯来说,他更喜欢看到那样的“韩帝”,看着他一时丢去了帝皇应有的雍容风度,露出凶残报复的一面。毕竟,韩枫终不能当着众目睽睽之面伤害他,而那样的气度,则会让其他人看到韩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芒侯没想到的是,与詹仲琦谈了一场后,韩枫重新现于人前,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或者说不止,他似乎更沉稳了许多。芒侯不由凛然起意,暗自提防。
然而,一路之上韩枫并没有去找芒侯的麻烦,而芒侯对于他坐骑更换的种种提议也一一被韩枫否决。韩枫捧着九灼的骨灰坛,道:“九灼于朕,更似良友。朕要把它葬回它的故乡,也正好与希骥山的护马人会面,商谈驾驭天马之事。”
于公于私,这都是芒侯无法拒绝的理由。然而希骥山远在锋关芒城的东南方向,隶属于风城花都的越王属地,韩枫独自前往,终归是不合一国之君的作风,然而柳泉在当了柳帝后也曾前去过希骥山,算是为帝皇轻车简随出外办事开了先河,故而芒侯只得说出体面话来,让韩枫只管放心而去。
自然,詹仲琦会跟着韩枫同行。
大获全胜的喜悦冲淡了一千人被烧死在山谷之中的悲伤,回程之中军队里洋溢着欢喜的情绪,而用水也不再紧张,每个人腰间的水袋都装得沉甸甸的,很多人甚至举着水袋肆无忌惮地大口灌着,任由清水撒到地上,混为泥泞。
回到锋关芒城时,城门洞开,沿着城门大道两旁沾满了百姓。他们为帝皇亲政的凯旋而欢呼雀跃,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些喜悦的人群间或混杂着几个泪眼婆娑的老人。他们是死去的人们的父母亲人,而那些死去的人,既有芒城军队,也有叛军。
烈士的父母拿到了丰厚的抚恤金,叛军的家人则在不知不觉间松了口气。他们头上一直悬着的那把刀最终砍在了孩子的身上,但终归是没有伤到自己……而韩枫紧接着宣布的法令,则让他们感恩泪崩。
“凡叛军战死之人,皆按寻常士兵在军中病死论。立冢建坟,允许家人拜祭。”
虽然没有烈士名讳,但按病死论,便是不记罪名。许多士兵或许自己并不愿反,只因听命于上,故盲目追随以致丧命。对这一点,韩枫最是清楚不过,他这个法令并没有与旁人商量,然而却是在心中酝酿已久,此刻说出,除了拉拢人心以外,也是他的真心所向。
话已出口,芒侯脸上又是一沉。他不能做阻拦者法令的蠢货,然而看着韩枫拿“他的赋税”去收买人心,却也甚不甘心。
“罢了罢了,只当买那马一条命。”芒侯如此劝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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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完冢宰与五司对近日西代诸事的汇报之后,便是隆盛的庆功宴。一场推杯换盏过罢,韩枫终于能图到耳根清净,回寝宫休息。
他依旧迫不及待想见到婉柔,然而依着所谓礼节,还是先到了**去见离娿。
离娿着一身大节才能穿的金装,头顶带着三五重镶满了宝石的冠冕,腰间缠着青蟒,皇后威仪十足,且带着几分夷族的诡异。她早早便带着**众人在宫门口迎候韩枫,对于二人而言,这无非是做戏而已,然而韩枫见到离娿行动与往日无常,这才想到临去前书房那场火灾。
火灾中离娿被刺客刺伤,虽无大碍,但她曾说过想借此因缘吓出那把房门反锁,对婉柔不利的人,如今既然她不再装病,想必是那人已经被抓住了。
宫门口外人诸多,韩枫不好多问,只得扶起了离娿,借二人凑近之时,低声问道:“是谁?”
他只问这两字,而离娿竟果然明白他的意思。离娿淡栗色的眸子转了转,随即大大的眼睛眯了起来。她想摇头,然而头顶冠冕沉重,她不得不伸手扶稳了那冠冕,才笑道:“你猜。”
这果然是离娿的回话法子,韩枫无奈地笑了笑,暗忖既然已经抓住了人,终究是该自己审过才行,倒也不急这一刻。
婉柔紧随在离娿身后,见他俩人空打哑谜,便对韩枫轻轻摆了摆手,张了口却又闭上了嘴,终究没有说出半个字。
一行人往宫中而去,沿途离娿紧紧偎在韩枫身畔,倒似果真伉俪情深。然而她终归是小丫头,说的话仍旧满是稚气:“韩哥哥,我听人说你要出宫去。我也想出去,你带我去吗?”
有离娿陪在身边,凡事非但不需操心,反而还能省不少心。韩枫微微一笑,他的确想带着离娿一起走,更何况……不知是施粉过度还是如何,离娿的脸色白得极不正常。浓重的妆容之下,她原本娇艳妩媚的容颜竟有些憔悴了,就如同花朵常在屋中不见雨露阳光一样失去了色彩。
她是在这深宫大殿之中闷坏了吧。
韩枫心中一软,点头笑道:“只要你这几天乖乖的,我就带你出去。”
“太好了!”离娿笑着拍起了巴掌,“我啊……这锋关芒城附近的花草蛇虫我都找遍了,如今总算能换个地方去。你知道么?要是到了希骥山,让我找准了地方,整个麓州都能是我们的!”
心知她多半又打算着要做出对象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