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娿和韩枫都是打惯了机锋的,纵然说话不清不楚,却都知道彼此的意思。然而婉柔生性单纯,哪里猜得到离娿问自己“怕不怕”,实则问的是什么。
看她满脸怔忡,离娿叹了口气,暗忖她无知无觉,果然什么都不怕,这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可是她和韩枫愿意婉柔继续这么“蠢”下去,黑子却不愿。黑子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道:“小丫头,咱们是代人,这两个可不是!你是脑袋昏了,还是被驴踢了?难道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他们想要把象城攻下来,然后再把我们代人都杀了!这些天杀的夷人……”黑子骂骂咧咧,一说起话就收不住,然而“天杀的夷人”五字刚脱口而出,韩枫还没有生气,离娿已经打了个响指。
感觉到青蟒在自己背后徘徊,黑子及时地闭了口。韩枫嗤笑一声,握紧了婉柔的手,然后道:“我也有代人的血统,自然不会对代人赶尽杀绝。但是……黑子,你别忘了,你现在在象城中是什么身份。我是囚徒,你也未必比我好到什么地方去,既然如此,国不以你为民,你又为何……”
“奉劝你一句,这句话别在苍梧之林说。”离娿摆了摆手,示意青蟒继续老老实实地往前爬行,她斜瞥了韩枫和黑子各一眼,随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手里的灯影肉丝上,“你有代人的血统是不假,但这林子里还是以夷人居多。等到了咱们的地界,最好收起代人的那一套。至于这两位纯粹的代人,最好也收敛一些,不然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了。”
韩枫又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为什么是现在才开始撒虫卵,难道你之前的祭司不能去象城么?”
离娿道:“因缘际会。如果光是我们,那又怎能起事成功?总要等到代人内乱的时候,我们才好浑水摸鱼呀。更何况,难道你不知道么,我可是近百年来,黛青族最好的祭司!”
似乎是为了验证离娿的话,四人往前路看去,这大山深林原该存在的曲折坎坷竟然都不见了。有无数蛇虫从藏匿的洞穴之中探出身子,用自己的身躯为他们的前进开路。故而,道路虽然平坦许多,但周围的环境却着实让人害怕。
原本横倒在地的粗大树干被数十条蟒蛇卷起,生生地扳成了直立状态,腾出了平坦的道路;遮挡人视线的树枝树杈被天牛咬断、或者被大如拳头的蚊蝇飞着抱到一旁……
除了韩枫几人行走的道路以外,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动。婉柔走得提心吊胆,生怕一步踏错,就走到虫子堆里去。
而看着这种盛况,就连白童也觉叹为观止:“万蛊朝宗,算得上驱虫之术的大成。想不到她一个小丫头就练到了这种境地,真的算是近百年来黛青族最好的祭司了,也难怪不怕人蛊。”
韩枫轻叹一声:“妖孽横行,乱世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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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离娿走山路,原本要花费一点的路程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到,而这个夷人的聚居处则让韩枫打开了眼界。
夷人喜好歌舞,距离聚居处还有一段脚程时,四人就听到了嘹亮的歌声。等快走到村口,那声音已经近在耳边,但韩枫、黑子和婉柔三人找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唱歌的人在什么地方。
离娿用很鄙夷的目光看着三人,然后朝两边的山崖招了招手。
韩枫顺着她的手看去,才见到山崖之上竟然凿着洞,而一对儿青年男女就在那仅供栖身的洞里边满面笑容地唱着歌,甚至连招手的时候也没有停。
这村子建在聚居处的深处,是难得的一片较为开阔的谷底。外边两侧都是山崖,崖壁上建着木架子,应是防御的工事。那山洞建造处距地面很高,周围并没有木架可供攀登,有的只是些凹进山崖的石头坑。
如此攀岩,韩枫自认能够做到,黑子是高来高去惯了的,当然也应该能做到,但婉柔就肯定做不到。可是那山洞中的青年男女看样子并不身具武功,甚至那女孩子还显得有些敦厚,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们无视上山的危险,非要到崖洞中一展歌喉。
离娿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便道:“是风。山崖上的风比底下的大,唱歌的话,声音也就传得更远。为了让亲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知道马上就能到家,所以他们每天都很自觉地过去。另外,我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他们是……”
“男的是黛青族,女的是阿金族。”有白童在身,韩枫对二族的衣饰习惯还是能分辨得清楚。两族男女成为情侣,相处如此和谐,这实在让他出乎意料,同时,也让他觉得很高兴。
至少,如果如今的夷人都能摒弃前嫌,那么对于他未来开展大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某种程度上,他心中甚至希望那些豢养人蛊的阿金族人都已经在三十年前死光。虽然他这个想法一直被白童唾弃,但他着实不希望自己来苍梧之林,看到的是一盘散沙。
这是个好的开始。
守候在村口的夷人注意到了一行四人的来临,立时有人喊了起来:“祭司回来啦!祭司回来啦!”
说的话是夷人的话,韩枫听不明白,多亏白童一直在翻译。他把这几句话的意思如实地讲给婉柔和黑子,在婉柔眼里,自家相公会什么东西都是应当应份的,故而她并没觉得惊讶,只淡然一笑,而黑子则在旁双手环抱胸前,铁青着脸,不知想些什么。
离娿满脸笑容地对着围过来的夷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