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生嘴角浮起一丝苦涩。
“倒也不那么确定。某当时奄奄一息,魂已出窍,只是隐约窥见那人像是个僧人。”
吕无咎目光闪动,追问道:“既然足下奄奄一息,神志不清,又为何能断言,是那人杀死了妖怪?”
赵平生道:“某虽昏昏沉沉,却被一阵晴空霹雳般的雷音惊醒,转头望去时,就见那飞逃的妖怪被打成粉碎,如烟消云散。”
“雷、雷音?”吕无咎身一颤,双眼猛地瞪大:“你说什么?晴空降雷?你该不会听错吧?”
赵平生摇头:“绝无可能。那定是雷音!”
吕无咎表情僵凝,呼吸不自觉地变得粗重。
他想起了那位徐府被贬管事徐良与他说过的话——
打从侍女碧茵惨死的那一晚开始,徐府上空就频频响起雷音,哪怕天朗气清,也不例外。
徐良猜测这雷音与僧人逸尘有关,却被自己嗤之以鼻,深觉荒谬。
这雷雨,乃是天之所降,凡人岂能干预?
何况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和尚?
然而不良人赵平生的话,却让吕无咎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困惑。
徐良和赵平生都提到了雷音……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
就是巧合!
一定是巧合而已!
昨晚自己特意去徐府求助逸尘,却被那无情的和尚拒之楼外,他又怎会在今晚前来旺财村斩妖除魔?
难道他……还真能未卜先知不成?
“你们首领何在?”吕无咎问。
赵平生有气无力道:“在村里……首领是韦都尉。卓太守的公子和刚刚致仕的副帅傅公也在,却不知是生是死了。”
村子里头虽是一片残垣断壁,木片粉碎,沙石狼藉。
村民们不知何时从地窖中爬出,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好在皆无大碍。
反倒是不良人,几乎全军覆没。
吕无咎脸色却愈发凝重。
村民里,依旧没有找到陈池,连陈池那个瞎了眼的老娘也没了踪影。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情让吕捕头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日子,陈池购买了大批骏马,驱赶入村,可在村中却见不到半匹马影,连根马毛都没有。
不远处的一株苍柏下,盘坐着一名身形高挑却稍显灰头土脸的女子,面色苍白,气息虚弱。
吕无咎自然认出,正是那日县衙中,凭着一缕炁,轻而易举制伏自己的气感高手。
他大步走过去,叉手行礼:“见过韦都尉。”
女子睁开双眸,打量了眼面白无须的男子。
“是你……那日县衙中的捕头。就你一人?”
吕无咎微笑道:“韦都尉还记得某。某生怕村中有异常,遂令诸君在村外听我号令,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韦幼娘深深看了眼吕捕头:“莫非,你是来笑话我不良人的?”
吕无咎再度叉手,深施一礼:“岂敢。某只想知道,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某只好呼唤出手下捕快们,前来同查。”
“你在威胁本都尉?”
韦幼娘目光越过吕捕头,飘向夜色深处,时而凝重,时而迷离。
身为大唐诸道郡风光无两的不良人,若被县里区区捕快看到这凄惨的一幕,日后传出去,沦为笑柄,情何以堪?
半晌,她方才幽幽道:“说来,你可能不信。适才,有大妖附体少年,欲害村民,幸而有高人途经此地,斩杀大妖,方才救下村民。”
韦都尉的说辞与赵平生几乎无二。
吕无咎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快。
他屏住呼吸,问:“那高人……莫不是一名僧人?”
韦幼娘盯住吕捕头:“你怎么知道?”
吕无咎眼皮垂落,双手已然微微握紧:“某听赵平生说的。敢问都尉,那僧人有何特征?”
“平生还活着?真是万幸啊!”
韦幼娘说着,面颊浮起异样的微红,夜色下倒也不甚明显。
“那僧人……身形伟岸,容色俊逸非常。”
顿了顿,韦幼娘又道:“我等白日曾偶遇此僧,那时他身旁还跟着一名小娘子。”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吕无咎只觉自己狂跳的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
他深吸一口气,问:“那小娘子又有何特征?是否……胸前颇为奇伟?”
韦幼娘脸色陡变:“你这捕头好生粗俗无礼!好一个登徒子!哼,没错……你认得?”
吕无咎只觉脑袋“嗡”地一声,轰隆作响。
难道真是桃……不,珠侍女?
这一个月来,种种樊然往事,如烟过脑海,朦胧且不真切。
现如今,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个被自己认定为是骗子的逸尘和尚,似乎远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凭空取银……
未卜先知……
晴空降雷……
斩杀让一队不良人几乎全军覆没的妖怪……
不!
如果真是这样,那何止不简单啊!
简直就是传说中那等游戏人间的真佛圣僧啊!
某错了!
徐芝陵错了!
就连昔日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的徐公也都看走了眼!
所以说……今晚斩杀妖怪的高僧,真的就是逸尘吗?
……
“吕捕头?吕捕头?某在问你话。”
女子的声音打断吕无咎的思绪。
吕无咎迎向韦幼娘审视的目光,从容不迫道:“兴许认识,兴许不认识。”
韦幼娘目光闪动,犹如刀子般掠过面前夷然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