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入东宫,直奔太子的议事殿而去。议事殿中,太子与舍人们埋首于桌案上的卷宗中,忙碌如昔。这段在旁人看来极为沉闷,极为无趣的日子,却让舍人们绷紧了弦,分秒必争地做着谋划与安排。
又这般过了好几日。
这一夜,月光式微,只有沉沉的暗灰之影在宫墙处隐隐投射。
亥时未至,宫门内外,已是一片静静悄悄了。
太子仍于议事殿专心阅读书册,连日来,舍人与洗马们向他提出了一条又一条可行之策。此时,他正聚精会神地分析着。
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候于殿外的宫人一路小跑至他面前,禀道:“太子,皇后有口谕至。”
正说着,皇后身边的小宫人已经一个迈步走了进来,他对着太子一躬身,尖着嗓子道:“太子,皇上今夜身子又不对了,皇后刚刚分娩,不宜走动,特命奴来相请太子,前去一探。”
皇上不舒服?看着小宫人急切中带着催促的神情,太子嘴角轻轻一扯。他放下手中书册,从榻几上起身,点头道:“稍候。容孤更衣。”
内殿中,侍婢将他的外裳从身上除下,飞快地换上官服,对上太子暗示的目光,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不出片刻,太子从内殿中走出,带着随身宫人出了承华门,一路往皇宫内苑而去。
暗红色的灯光中,一行人跟着小宫人弯弯绕绕一路前行。夜色极黑,那几盏灯笼莹莹透出的红光,显得此刻的宫道愈发静寂,愈发空荡。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中,只有沉沉的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敲打在众人的心上。
直至走了一刻钟左右,仍是未到。夜色中,太子看看千篇一律的回廊。忽觉不对。小宫人带路的方向,根本不是通往皇上的寝殿。他脚步一顿,喝道:“这是去往何处?”
静寂中,耳边忽然一声斥责如闷雷沉沉而至。于这样的夜色中尤显吓人。小宫人惊得缩了一下脖子,忙回道:“皇上今日傍晚在园中玩虫,身子倦了不愿再动,便歇在花园附近的殿中了。”
花园附近?那间侧殿只供皇上平时玩累了,稍作休憩之所。以皇上的个性,硬要歇于此处也极有可能。
太子点点头,复又随他一路往前。只是口中,开始不经意问道:“太医何时会至?”
皇上生病了,总得请太医吧。他一个太子,只能前来探视,不会开药,更别提治病。
宫人伶俐地回道:“皇上一叫嚷,便着人去请了。估摸着会在太子之后到。”
又行了半刻钟,侧殿已在眼前了。
此时。远远看去,殿门紧闭,侧殿之中点了朦朦胧胧的灯光,几个人影在灯光的辉映下来来往往,忙碌异常。
宫人将太子带至殿前,一躬身道:“太子,皇后处奴还需回话,先退了。”
太子点点头。在宫人疾步走下台阶时,他伸手一推殿门,唤道:“父皇!”
殿内静悄悄的。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罗帐下。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他目光扫向立于一旁,见了他大惊失色的婢女,质问道:“父皇睡下了?”
只听扑通扑通几声下跪。领头的婢女以头叩地慌慌张张道:“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她说到这里,哆哆嗦嗦地朝着床榻的方向望了一眼,全身颤抖着道:“奴婢见皇上身子不舒服,便向皇后禀报。谁知回来时,这几个小婢女没看住皇上,让皇上一个人跑到花园中去了。奴等现下正四处寻找……”说话间。她的牙齿不停相叩,一双充满惧怕的眼睛哀求着看向太子,显然是惊恐至极。
这女子太子认得,她是皇上身上专门随侍的婢女陈舞。因着一向得皇上的欢心,也算是一个有地位的老人了。而此时此刻,陈舞与旁边几个跪地求饶,浑身抖成筛糠样,连丝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婢女--这几人,全身上下无不湿漉漉的,不但衣服上脏兮兮,便连脸上、发上,也沾满了露水与泥巴屑、草屑--
深夜特地请人将他带至此处,又逢皇上不见,电光火石间,太子的心思已经转了千百转。他目光一闪,冷着声音问道:“方才殿门紧闭,却是听到有人前来,装模作样?”
陈舞不敢再言,只一味叩首求饶。
重重的磕头声中,只听太子一声厉喝:“还不快快通知宫中侍卫,分头去找父皇!若是父皇有一丝闪失,尔等几人就等着人头落地!”
在他的厉喝声中,跪在他面前的几人,齐刷刷地脸色一白:通知宫中侍卫,那意味着此事将会被捅上去,意味着她们的身家性命难保。一声又一声因着惊慌至极而不由自主发出的哭腔中,浑身虚脱,绵软无力的几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园中林木被风吹得簌簌作晌,一阵又一阵张牙舞爪的夜风呼呼而至。在太子铁青的脸色中,陈舞一下激灵,忽地惊醒了。她膝行两步,爬至太子脚前哀声求饶道:“太子,再给奴等一刻钟。奴们定能将皇上找回来的。皇上平素爱玩的几个地方,只有奴们最清楚。若是惊动了宫中侍卫,大批人马带着火光四处相寻,皇上定会害怕得躲起来的。”
她迎上太子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脸,复道:“奴们贱命一条没有关系,然皇上失踪之时,太子也在场,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定会对太子不利啊!求太子三思!三思!”
在陈舞的这一通说服力极强的劝解中,太子沉默了。
寂静的夜色中,他看着明昧不定的燃烧的烛光,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