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之上。
一艘华贵的大船轻踏微波,徐徐而来。
那船顺风顺水,拐过几道河弯,很快靠岸停住。
码头旁边,十几辆青缎红木马车一字排开。本是闲适地靠在车内闭目养神的纱帽男子张望一番,看见船身上的标记,顿时喜笑颜开。
只见船夫熟练地抛绳靠岸,降帆停船,随着船身一近,一股清洌的酒香随着江上缕缕清风飘散。
时人追求纵酒行乐,这清洌之气一入鼻,腹中酒虫被生生勾醒,当下,岸边不少路过的子弟纷纷停足闭目深吸,看向这酒香之处。
香气四溢中,一身着白色衣袍的少年朗朗走出。但见他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气清而神朗,眉宇间隐带几分冷峭,容色未完全长开,已是极俊美无俦的少年了。
见了大步而来的玄衣男子,少年堪堪站定,眼中笑意隐隐,唇边一抹弧形不自觉上扬。
玄衣男子欢喜地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直到眼角略略潮湿才侧目:“一年不见。阿阴的身量竟拔高了这许多。”他宽厚的大掌抚上小郎发际,眼神中隐见几分感叹。
“大哥!”乍见兄长,山阴心中满腔喜悦,这欢喜染上眉梢,抹去了几分清冷,令得容色透出一丝柔和来,“父亲好吗?”
“好,好!父亲出门,过几日回来见了你,一定高兴!”玄衣男子呵呵一笑,声线中有着一丝神采飞扬,“我们这就回去!”
“是。”山阴颔首,转头吩咐护卫,“酒坛小心搬运,将我房中那壶酒送到马车上,我与兄长共饮一杯。”
“是。”众护卫手脚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一会儿工夫已将东西搬运整齐。
两人长身玉立,比肩而站。眼看一切准备妥当,施施然朝马车行去。玄衣男子轻解纱帽:剑眉英目,肃然如松,端的好相貌。人群中已听见有人道:“咦,是山家二郎山遐。不知他迎的是谁?”
“端看相貌,似有几分相似。”
“吏部侍郎素好饮酒,酒香宜人,不知是何名酒……”
二人钻入马车,在榻上对面而坐。紫檀榻几上香熏袅袅,一只长颈圆肚润泽如玉的酒壶已经居中放置。
山阴取过酒壶,宽袍一提,随着一股晶亮透明,微带黄色的酒液从壶口沽沽流入酒樽,奇香溢满整间车厢。“大哥,尝一尝吧。”
山氏这一支皆好饮酒,如果说祖父山涛只是贪杯小醉的话,到了吏部尚书山简这一代,可称得上酒痴了。他的无酒不欢,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受家族特有的酒文化熏陶,山家几位郎君对酒都颇有研究,尤其山阴,亲手配制,又能别出心裁,甚得山简喜爱。
山遐持樽在鼻间轻轻一晃,神色大醉,微抿入口,只觉口味幽雅细腻,回味悠长,不由一口干尽,咂嘴赞道:“好酒!比之‘竹叶青’多了一分醇厚丰满,较之‘白醉春醒’则添了一分雅致怡然,这酒怎么制得这般巧妙?”
山阴轻抚酒樽,眉梢一挑,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妙的可不仅于止,大哥再闻闻这空樽,可有不同感受?”
山遐面上微诧,手中却是赶紧握住空樽,凑近鼻端:空杯留香,这股气息进入肺腑,竟是别有一番境地。这酒竟美味至此,醇香至此,奇妙至此!
“有此佳酿,真乃我辈中人之福也!哈哈哈!”山遐大笑,“阿阴果然好手段。不知这佳酿名唤什么?”
“这酒费了我不少心力。其味冠绝群芳,少有能及。如此一枝独秀,就唤‘雪压江南’。”
“‘雪压江南’?好一个‘雪压江南’!”
二人边谈边饮,很快到了山家府第。
山氏一族虽算不得百年公卿世家,但祖父山涛高官荣贵,官拜司徒,又兼名士风骨fēng_liú雅致,到儿子山允山简,皆位高权重,这府第自然水涨船高,不是一般人能仰止。
载着二人的马车从容入府,驶向山阴院落。
一年未回,马车中,山阴轻撩车帘一角,微微探头。他饮了酒的面容微曛,透出浅浅淡淡的红晕。所过院落是熟悉的溪流环绕,配以绿得生辉的竹林,雅致之气与庄严威武的院门迥然有异。
马车在一座精巧细致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山阴略整衣袍,下了马车,正色道:“舟车劳顿,阿阴一身风尘,且容沐浴更衣。”
“也罢。你先歇息,今晚有一场家宴,你若有兴致,可以参加。正好问候大伯二伯。”
“是。”
吩咐众仆将器具一一整理,山遐先行离去。
山阴命人烧了水,径自往澡房去了。
这时候,他墨发打散,轻合双眸,浴桶里不断上浮的蒸气打湿了两侧脸颊,眉宇间的冷清在袅袅上升的水汽中逐渐消散,直至被慵懒代替。这般温和绵软,这般清新雅然,分明有几丝女儿家的娇态。
静谧的享受中,他放松心神,沉沉而睡。
这一睡,便是一个多时辰。醒来时,桶中水温已冰冷。他擦干身子,换上婢女准备好的衫服,任由墨发披在身后,走出院落。
已是日沉西山。看着各院落中逐渐亮起的灯火,他唤来婢女:“打听一下,家宴何时开始,宴请的都是何人。”
婢女应了一声,出去了。
没过多久,便前来回话:“禀小郎,今日来的以陈谢两家子弟居多。酉时一刻开宴。族中很多女郎都参宴了。”
如今族中几个位族伯的女郎都已到了婚嫁年龄,今日设宴,应是为女郎们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