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过了,摇手道:“横竖也就是孝儿们的玩笑罢了,不碍事。那个策妄也不过八岁,如果身份相当,过两年孩子大了,还是这个意思,接来京城也就是了。”说罢还用手抹抹逼出的眼泪。
惠妃心头一懔,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
总归是卫贵人求她说的话,她也算尽力了。
皇帝当夜宿在偏殿卫贵人处,卫氏一贯温柔小意地服侍了皇帝一场。
末了皇帝看着卫氏十年如一日娟秀沉静的脸,缓缓说:“你的性子这样安静,怎么小八却那样跳脱。你可知道他第一次随驾就干了什么傻事?”
卫氏伏在帝王胸口吃吃笑着:“八阿哥闹了什么样的笑话奴婢不知道,但他的性子必然随了大阿哥,近朱者赤么。”
皇帝跟着笑起来,只是明显心不在焉。
早在康熙二十八年,安亲王殁了。不用说世祖生前差点立下“从兄弟”的遗训,单说这个先帝宠臣的昔日功勋与威望,当今皇帝就足以日夜忌惮,惦念不忘。
老安亲王终于去走黄泉路,至此之后安王一脉尽遭打压,三个郡王被找了由头变成一个。这样大的动作宗室不是没有意见,皇帝琢磨着送一个儿子去安抚一二。老五老七都明显没有前程,眼下没有母族背景的老八正好是他原先圈定的人选。
可是多伦会盟的事情好像闹得人驹知,皇帝不得不暂缓给老八指婚,先做观望。幸而他明年也不过十一岁,大婚还早。
……
胤禩的笑话被拿来在各宫主位中打趣缓和气氛,这件事一开始他本人并不知道,直到连大哥都问他是不是喜欢彪悍的蒙古女人,他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胤禩第一时间冲进阿哥所,揪住胤禛的领子恶声质问:“我和策妄互换信物的事情,当日还有谁看见?”
胤禛伪装成苦思冥想状:“除了苏培盛,还有两个皇阿玛身边的奴才。哦,对了,我们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太子身边的高丛云折回来……别的没注意,怎么了?”
胤禩一脸崩溃无措外加懊恼,他从小到大事事谨言慎行,还没遇到这样大的跟头。
当然他对蒙古女人并不是有成见,只是不喜欢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总有一种落入圈套被人设计的错觉。
十岁的年纪,头一次出巡,就犯下这样重大的失误,以至让人捉住把柄。他那日明明光明磊落,怎么到了人家嘴里就成了私相授受?
胤禩松了手,颓丧坐在桌边,一脸茫然:“四哥,你知道,那日的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办?”他对男欢女爱还停留在嬷嬷口头教导上,不懂情不懂爱,被人当做笑谈,只觉丢脸。
胤禛心头小小愧疚一番,但立刻被“朕也是为你好”的念头占了上风,再度用“朕问心无愧”武装到牙齿。
他循循善导,用兄长特有的痛心安抚弟弟:“那日我就说过天家无秘密,人多口杂传出去就会惹祸。不过你也不必多想,你才多大,不会有人责问你,至多让你娶了那个女人,说不定也就是个侧福晋。”
胤禩失魂落魄,下意识问:“只是这样?”
胤禛又愧疚了一下,当然不止娶个女人这样简单。
不过朕的确是为你好。
最后胤禩说:“听说皇阿玛是在钟粹宫听见这件事的,我看卫贵人或者清楚些,你不妨去请个安?”
胤禩低头闷了一会儿,再抬头时,总算找到点儿主心骨:“额娘她?我不敢见她,怕她难过。”
胤禛彼时十有八|九能肯定卫氏或者惠妃在这件事情里做过推波助澜的事,相信她们总能编出话来哄老八。
胤禩惴惴往钟粹宫去,惠妃当然直接把麻烦丢给卫氏,横竖也是她求来的恩典。
偏殿里,卫氏第一次收起了与世无争的温顺表情,她摸着儿子的发辫,轻声说:“皇子婚事从来不由人,原本额娘不该插手。但安亲王一脉注定是落日黄昏,原本我都认了,谁知谁这么歪打正着传出谣言,额娘不能坐视你被送去和亲。”
“和亲?额娘弄错了,皇子怎会和亲?”胤禩仰起头故作撒娇。
“一面打压一面送去儿子,不是和亲安抚又是什么?额娘平素不开口,他不该当我是傻的,只告诉我安亲王一脉昔日如何得先帝圣宠,兔死狗烹的道理读过《史记》的人都懂。”
胤禩面上的神情在一瞬间同卫氏如出一辙。
“白哥打听过了,那安亲王府上的郭络罗氏是今年秀女,可她性子太强太傲高高在上,便是在选秀时也不曾低眉顺目。你压不住她。”
“额娘…”胤禩把头埋在卫氏膝上,如同一对相互依偎又无依无靠的蛾与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