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诸大绶、潘允端、陶大临、吴兑等人都已经到了,每人进了随园也没去打扰在院子里兜圈的钱渊。
“少爷。”梁生大步走近,“刘洪来了。”
“让他进来。”
钱渊回头和徐渭对视了一眼,刘洪名义上是酒楼的管事,但暗地里负责随园和外界的书信往来。
接过刘洪递来的信,钱渊拆开扫了几眼,冷笑着随手递给了徐渭。
“胡汝贞这是怕了。”徐渭叹道:“严东楼死,严嵩年迈,他是想找条退路。”
“早就跟他说过了,下船要趁早。”钱渊不屑道:“就想着建功立业,也不知道能不能留名青史……只怕留的不是什么好名声。”
“就算陛下许罢设闽赣总督,胡汝贞也未必能回朝。”徐渭琢磨了下,低声道:“虽官军于江西几度败敌,但毕竟张琏率残匪南窜入粤,胡汝贞有剿寇不力之嫌。”
“江西战事已歇,福建倭患渐息,撤销闽赣总督势在必行。”钱渊缓缓道:“胡汝贞虽任两任总督,剿倭击贼均有筹谋之功,但难以上位大司马。”
“而胡汝贞顶了个兵部尚书的虚衔,总不能任兵部侍郎吧,如何安置,倒的确是个问题。”
朝中如今一片浑水,胡汝贞想找退路,但严党是靠不住了,徐阶那边恨他入骨,李默看他也一直不顺眼,想来想去上书朝廷,请罢设闽赣总督一职,想试探一二,同时又给钱渊来了封信。
钱渊对此相当无所谓,如果说是四年前,自己或许还会天真的想着试试能不能帮一把,但现在……他胡汝贞也不是什么好鸟。
再说了,兵部尚书杨博以张四维为中间,隐隐和随园结盟,钱渊哪里会帮胡宗宪这个忙。
沉默片刻后,徐渭眼神闪烁的侧头看了眼满满当当的正厅,“林贞耀……”
“李时言?”钱渊若有所思的盘算了下,“其实这件事和随园无关。”
徐渭嘿了声,“难不成你想看着徐华亭一直隐忍下去?”
“展才,虽都是隐忍,但徐华亭此番和前些年截然不同。”
“严分宜不过回光返照,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纵然徐华亭名望大跌,继任内阁首辅的可能性也超过七成。”
“到那时候,纵然李时言、吴高安、高新郑合力,也未必挡得住徐华亭。”
“如若那时候徐华亭向东南伸手,或将唐荆川、孙文和、宋仪望、赵大河甚至董邦政、张元勋、杨文都一一调走,你能如何?”
“任其宰割吗?”
徐渭加重语气,“裕王殿下,宽宏有余,明断不足,不类今上。”
最后这句话说的有点婉转,徐渭的意思是指裕王性格优柔,不太可能登基后驱逐旧臣……而嘉靖帝还没登基就和杨廷和怼起来了,大礼议事件的本质是嘉靖帝要从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集团手中夺回权力。
钱渊在脑海里回忆了下,还真是这样啊,前面两任的嘉靖、正德这对堂兄弟都差不多,一个利用八虎驱逐刘健、李东阳,一个亲自上阵赶走了杨廷和。
可能就是有这两个例子在前面……于是原时空中,裕王登基,高拱就开始迫不及待要赶走徐阶……可偏偏隆庆帝没有驱逐旧臣的念头,最终高拱反而被徐阶以科道言官弹劾致仕。
“展才,当断则断!”
转头看了眼焦急的徐渭,钱渊哑然失笑道:“难不成文长兄以为小弟心有不忍,又或是因姻亲避让?”
徐渭不屑道:“你因姻亲避让,他日徐府会因姻亲而手下留情?”
“绝不可能!”钱渊面不改色道:“严东楼即为前车之鉴。”
“但问题是,即使与李时言,甚至与严分宜联手,能使徐华亭致仕归乡吗?”钱渊摇头道:“十年间,唯有徐华亭能制衡严分宜,无论如何,陛下不会随意斥罢华亭。”
顿了顿,钱渊补充道:“与严分宜联手,钱某不愿为之。”
“江西巡按耿定向、闽赣总督胡宗宪、两广总督吴桂芳、广东布政使均上书弹劾江西巡抚赵贞吉,甚至内阁票拟罢赵贞吉江西巡抚一职,为何陛下留中不发?”
徐渭终于听懂了关键,“展才的意思是,留中不发……陛下有维护华亭之意。”
“李时言攻的太凶了,严世蕃之死,马坤最多只是失职之责,振武营兵变,主责在魏国公和南京兵部……但李时言一力助严嵩使马坤被弃市。”钱渊摇摇头,“徐阶身为内阁次辅,如今势力大衰,又有李默轮值直庐……”
说到底,嘉靖帝之前排斥徐阶,起复李默,召吴山入阁,用的还是制衡之术……徐阶最近装可怜还是有点效果的。
钱渊长长叹了口气……李默入京这才多长时间,闹得如此剧变,引得朝中势力失衡,陛下只怕有些后悔了。
真不能怪李默……嘉靖帝这厮太难侍候了,起复李默就是为了制衡徐阶,现在徐阶装死,嘉靖帝又觉得李默太过嚣张。
当然了,这也有徐阶装可怜的原因……之前十多年里,每每被严党欺凌,徐阶就会装可怜,这一套手段用的炉火纯青。
徐渭希望能这次和李默联手,甚至和严嵩联手,先下手为强驱逐徐阶……但钱渊不太看好这个选择,今日嘉靖帝留中弹劾赵贞吉的奏折就是明证。
别说驱逐徐阶了,如若李默这把火还继续烧下去……徐阶继续装死,严嵩只是推波助澜,那这把火说不定会烧到李默自个儿身上。
钱渊刻意笑了笑,“但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