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产业,邓大哥和于保正都照料得好,林大郎也经常来串门,香莲和玉莲晚上也不哭了……”
李银月列着流水帐,春光投射入屋,映得少女白皙肌肤如暖玉一般晶莹,光彩中,脸上的细细绒毛都能看清。想到早前跟这羌蕃少女还有一番生死斗,现在却像是一家人一般,王冲就觉心中暖洋洋的。早前的搏命,现在的辛劳,一切都是那么值得。
“你呢?你爹有没有消息?我拜托过王昂,要他通过王家商号的关系,打探茂州汶州的情况,他没说过什么?”
王冲这一问,让李银月愣住了,好半天才摇头道:“没有……”
她又展颜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见她发自真心的笑容,王冲忍不住伸手,轻抚那黑亮的发丝:“那就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被这莫名的亲昵吓住,李银月下意识伸手推开,正按在王冲胸口,王冲哎哟叫痛,李银月哼道:“果然变得下流无耻了!”
见王冲脸色发青,不像作伪,她还是扶住他关切地询问,王冲摆手:“中过一标枪,皮肉都没穿,折了肋骨而已。”
中了一标枪!?
李银月心中猛然悸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慌,但她知道,标枪可不是好吃的,羌蕃虽多用弓箭,却还是知道这东西。
“你还上战场了?”
李银月嗓音都有些发抖,王冲忙道:“等你回去,此事可别说给她们听。”
见少女满脸忧惧,王冲再笑道:“待我伤好了,便满足你的愿望,与你战一场!你可要小心了,现在我可是身经百战,你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李银月不屑地哼了一声,昂首正要说话,可这一抬下巴,才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她已比王冲矮了!?还不止一寸!
瞅瞅王冲的脚,就是平底布鞋,李银月恼道:“你竟然偷偷长高了!”
王冲哈哈笑了,什么叫偷偷长高了……
这次他再抚住少女的青丝,少女没有推开,她也觉出了这亲昵的不同,就像是王冲平常对待虎儿瓶儿那般。加之见到王冲,其实也心怀欢喜,便乍着胆子再没躲,任这怪异但却微微心悸的感觉在心中游荡。只转开脸,不让自己泛着红晕的脸颊让他看见,怕他出言笑话。
“我这次来,不回去了,她们都说,你和夫子身边没人照料,六娘又小,就我正合适。”
少女的声音柔和下来,另有一番滋味,让正嗅着少女清香的王冲也忍不住有些心痒。
“照料?谁照料谁啊?你会做饭?会洗衣?上一次在院子后面,我可亲眼看到,你连晒衣都不怎么会啊。”
王冲开着玩笑,压下自己这份绮念。少女却恼了:“别小看人!做饭洗衣,我从瓶儿和六娘学足了!我还从十八掌柜那学了推拿!”
王冲轻叹:“可这里很苦啊,你又何必来呢?”
少女咿唔道:“我……我是你家婢女,当然得伺候你了。”
王冲摇头:“你知道,我可没把你当婢女待。”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少女鼓足勇气道出心声,再垂下眼帘,问出了这一路上都揣着的疑问:“可为什么?我又没替你作过什么,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此时王冲想到的是另一个少女,同样是“蛮夷”,年纪更小的少女,两三个月相处下来,依旧对他横眉怒目,不假辞色,他不由感叹道:“是我欠你们的……”
少女不解,欠她的?最早是她要杀他呢s来被父亲当作货物交易过来,也说不上欠不欠的。她怎知道,王冲对僰人少女,是真心的愧疚,毕竟自己杀了人家的母亲。而对李银月,却是怜悯,是不由自主地代入为所有汉人,汉人欠李银月母亲一命。
虽不明白,却感应到了王冲的心绪,她也不再问,就任王冲的手在自己的长发上摩挲着,透过发丝传来的温热之感,真好……
接着少女反应过来,一改迟钝的神经,变得异常敏感,柳叶眉一挑:“你们?还有谁?那个小蛮女!?”
王冲正苦笑时,门口忽然响起哎哟一阵轻呼,却是宇文柏等人。正挤眉弄眼,作揖请罪,一副撞破了什么奸情的模样。
羞走了李银月,宇文柏、鲜于萌和范小石依旧厚着脸皮,笑吟吟地看着王冲,王冲摇着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宇文柏道:“便是那样又如何?”
鲜于萌则道:“这一路,我们都当是护着一个嫂子来泸州的。”
范小石平素寡言,开口就能惊人:“李小娘子其实已暗慕守正,只是不自知而已,守正再加把劲,定能再抱得一美妾。”
王冲心说我当然也想啊,不过……现在却是没那个心思,也没那功夫,他嗯咳一声,板着脸道:“尔等真是无礼!当着本官的面,非议室闱,就不怕挨板子!”
三人喔哟一声,连道不敢,齐齐长揖道:“管勾恕罪!”
接着大家哈哈大笑,抱在了一起。
范小石感慨道:“没想到,守正竟然真作了官人!”
王冲貌似谦虚:“就一个将仕郎官阶而已,这什么勾当,入不了朝廷正籍,是个虚的。”
此时已是政和六年二月,晏州僰乱已彻底平息,泸南沿边安抚司成立。之前的随军转运副使孙羲叟任泸南沿边安抚使,兼知泸州军。而安抚司下所设立的兴文寨,则是荡轮谷囤罗始党人,以及一些僰人妇孺的新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