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统制三思!”
刘庆和田佑恭同声反对,荡轮谷囤的罗始党人之所以愿降,就是许诺给他们一条活路。现在出尔反尔,又不知要搞出什么乱子,囤中可还有五六千人。
马觉杀心炽热,压根听不进去,王冲得知此事,气得跳脚。此时他还冷静,让赵申老道出面,拉上田佑恭,说是代张思正而来,说降僰人,也有张思正之功。张思正已许诺善待降者,马觉该有顾忌。
却没想到,马觉此刻已黑了心,管他什么张思正,先砍下了脑袋,坐实了功劳再说。
王冲再忍不住,径直冲进公厅,当面喝道:“潘虎之鉴,统制莫非忘了?”
“王冲……”
两人再度相见,马觉脸肉突突跳着,咬牙切齿,一副要王冲生吞活剥之状。
“区区敢勇,竟敢指斥统制,活得不耐烦了!?拖下去!”
马觉心说这可是你自己伸着脖子送上门来的,我不砍你,就对不起你这番好意!
形势危急,王冲也豁出去了,高声道:“是我代赵招讨向他们许下的承诺!使者已去见招讨,求得他允准!你要背诺杀人,马统制,我再问你一句,忘了潘虎之鉴么!?”
听得王冲已派人越过自己,直接找赵遹,马觉更是狂怒,连声喊着砍了砍了。
没人动弹,部下们甚至拉住马觉,小意劝解。
是“潘虎”一名镇住了他们,乐共城兵马监押潘虎诱杀罗始党首领数十人,逼反了原本持中立态度的罗始党人,是晏州之乱升级的重要原因。赵遹原本只将西军当作后手,靠着蜀兵还能收拾局面,经此一变,前计破产。
诱杀蛮酋之行在本朝多不胜数,换得了好结果,自是大功,可换得局势糜烂,就是大罪。坏了赵遹的谋划,不得不急奏请调西军,更是找死。赵遹暴怒,以败坏朝廷信誉为名,将潘虎当众诛杀,无人为潘虎鸣冤。
眼下大军三路进击,看似如摧枯拉朽,可遇上荡轮谷囤这等坚地就已无比头痛,卜漏和余众都聚于轮缚大囤,那里可比荡轮谷囤险要十倍。就算此时赵遹不追究马觉背诺,一旦战事不利,赵遹要找人背锅,马觉就是绝佳人选。
“也罢,暂留你和僰蛮的项上人头!小子你也别得意,这是招讨自己定下的方略,你只会等来一个杀字!”
马觉也找回一丝理智,勉力压下了杀心,他还有未尽之言。待赵遹下令,僰人定要找王冲,那时便把王冲推出去,就算僰人不杀王冲,也能以煽动僰人作乱为由杀王冲。
“此事不与你计较,你区区小校,胆敢硬闯节堂,死罪可饶,活罪难免,推出去!杖二十!”
马觉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寻了这个罪名,即便刘庆和田佑恭苦劝,也不为所动。
王冲冷声拱手道:“统制不杀之恩,王冲没齿难忘!”
他闯来时已有心理准备,这里当然不是什么白虎节堂。但马觉是一路统兵将帅,在哪里与部下商议军务,哪里便算是节堂。他王冲此番立下大功,还与僰人声气相连,马觉冷静下来,当然杀不得他,可借此事治罪却是免不了的。
双方隙怨已深,再加上这一桩,王冲对此人已恨到极点,马觉自也如此,因此王冲那一句几乎就是挑衅的回话,只换来马觉嘿嘿冷笑。
王冲被处军杖的消息传开,王彦中和王世义喊冤,张立等效用都敢勇激愤,斗荔更是害怕,王冲若被治罪,就意味着之前的承诺无效。
几股压力如潮般涌来,再有田佑恭冷眼旁观,荡轮谷囤有大乱的迹象。马觉也不得不含恨让步,示意由刘庆点牢城兵行刑,二十军杖就成了形式。
既是形式,就得作足样子。尚幸牢城兵里人才济济,找来了一个被发配的杖子(衙门里专门杖人的差役),啪啪二十脊杖打下来,皮开肉绽,却没伤到半分骨头。
“你的许诺便是兑现不了,也不怪你,知道你是真心的。”
斗荔来看王冲,自己是惊惶不定,却还在安慰王冲。
“官兵要动手,我就先把你杀了,跟斗甜姐埋在一起,然后再自杀!”
失蚕横眉怒目地道,这话意味颇深,八难自有理解,盯了失蚕好一阵,对王世义道:“真到那时,马觉肯定也要对师弟动手,便把师弟和这妮子一并带走”,他摇着头慨叹道:“师弟真是……命犯桃花啊。”
王冲无奈苦笑,王彦中担忧地道:“赵招讨,真会允准吗?”
压住心中的忐忑,王冲道:“招讨身边,还有我们的人。”
十一月初一,荡轮谷囤请降的第三天,乐共城中,赵遹正将一份诏书传给招讨统制司下文武官员。
“陛下心急,催我出兵,却不知大军已出旬日。虽情事有差,可陛下之心,诸位也当尽知。此战是为绝泸南夷事而来,不是求一事安,一时安。陛下托此重任,我等不彻底镇平泸南,定百年安宁,便是有亏职守,望诸位与我同勉!”
赵遹的声音有些嘶哑,眼里满是血丝。往日雍容清雅的文人气度已经荡然无存,此时就像一个被如山般的文书压住的刀笔老吏,正在奋笔疾书。入木的锋芒气质之下,是不堪重负的颓朽之迹。才五十出头,鬓角已经全白,而一个月前,鬓发还是灰的。
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