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张琰心里有些愤怒,自从他来到喷织车间以后,工人打小报告的事情就没断过,屁大的车间分明就是个是非之地,巴结领导的,日弄工友的,传言绯闻的,什么事都有,不光是女工爱在背后品头论足,无聊的男工也成了谣言散布者,表面上你好我好,转个身就变脸就说三道四。在喷织车间几乎每个人都被人日弄过,当然,每个日弄过人的人自然也会去日弄别人,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这是浩达棉纺织厂的传统,讨好献媚和背里地日弄人就像长在浩达身上的牛皮藓,甩都甩不掉,不同年代里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浩达有着几千号女工,这是多大的一台戏啊?
“你别问是谁打的小报告,这事田主任早都知道了。”尚选民说,“你既然这么爱学习,那还不如好好地学,其实,扫地这活也是我给你争取到。”
张琰的脑子像是触了电“嗡”地响了一下。他冷笑一声说:“什么?争取?就这破岗位还需要争取?”
尚选民认真地点了点头。
张琰轻蔑一笑说:“我都被你们整成这样了,你还落好人?”
“我不是想在你跟前落什么好人坏人的,我只是想……”尚选民说。
“扫地是什么岗位?这是农民工干的活!我上了几年学,到浩达居然是个扫地的?荒唐!你们分明是在侮辱人!是从心整人!”张琰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儿。
“扫地这活虽然下贱但劳动量小,是车间里最轻松的工作,而且也简单,每个班只扫两次就可以了,如果遇到夜班我就默许你交班前只扫一次就行了,这样的话,其他时间你完全可以自由支配。不过,有领导在的时候你长点眼色,车间里人多嘴杂,有些事情传到主任耳朵里不好。”尚选民说。
工长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这些话,张琰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心里难受极了,短短几个月时间,他的命运就跟坐过山车一样,时而跌宕起伏时而磕磕碰碰,时而扶摇直上时而一落千丈。
两行清泪从张琰眼泪流了出来。
“张琰,有件事我想告诉你,田主任对你一直有成见,他本来想让你当运布工,那活太累了,得把一卷一卷的布匹送到整理车间,这活你肯定干不了。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得罪了他……”尚选民说。
虽然,此时在工长办公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但尚选民还是谨慎地看了看办公室的门门依然紧闭着,隆隆的噪音隔着门板隐隐传来。
“虽然布匹质量和机器故障率有关,但这次他给你调岗,我也觉得做得他做的太过分了。可是我不能再说什么,现在唐主任没在,唐主任还是非常重视人才的,要不你先干着,等唐主任回来了你再给唐主任说说。”尚选民说。
“不干!扫地的活我不干!我宁愿离开浩达,宁愿去紫华大街上拣垃圾,我也不会当什么扫地工!”张琰怒气冲冲地说。
完后他就要离去。
“你……我,我怎么向田主任交代?”尚选民急切地问。
张琰回头看了工长一眼,目光里满是仇恨。然后,他毅然扭头甩门而去。瞬间,泪水跟决堤的水一样夺眶而出。
满车间的机器像一群面目狰狞的魔鬼,咆哮着,戏虐着,发着淫威,嘲笑着他。张琰脑子里乱极了,苦水在肚子里翻腾着,荡漾着,一波一波漫没着年轻的自尊心,像洪流一样随时会喷涌而出。
张琰盲目地顺着车间的墙壁向前走着,自从他进入车间后,工厂日益严重的亏损和减人增效的沉闷气氛一直弥漫在心头,掺杂在他跃跃欲试青春激昂的梦想里,他本想着从校园走向社会后,能在紫华这座城市打拼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能干出一点事业。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却一直被折磨着,这种无形的折磨让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步伐越来越慢,此刻,空气里若隐若现的花毛在眼前迷离,他的脑袋也跟步子一样越来越沉,他觉得自己却抬不起头了,脖子上挂上了沉重耻辱石。
车间里灯光通明,织机上一排排穿着纱线的综、扣在极速飞舞着,这是一种要急着去投胎的速度,肉眼根本就看不清。综、扣在疯狂的机器上疯狂地运动着,直到它们一片片寿终正寝,彻底报废。
田小杰那双老鼠眼似乎还在张琰面前眨巴着,机器的噪音丝毫阻挡不住工长的那番话。泪眼模糊了张琰的双眼,在机器怒吼着的车间里他跟蚂蚁一样渺小,他没有目的地前行着,耻辱石的魔力越来越大,渐渐的,他觉得脑袋正一点点往下沉,脖子一点点往下弯曲。
“张师”突然,他耳朵里传来了有些尖锐的声音,要不是这样的声音,很难穿透织布机的隆隆声响。
这声音犹如一把箭射穿了张琰的万千思绪,张琰抬了脑袋。这是尊贵的脑袋,他居然陷些把它低下去。
张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71织布机前。每排的1号织机都是靠着墙安装的,而71对他而言却有些特别,他刚一到甲后修理的就是这台织机,那天晚上,他给这台织机换连杆整整用了两个小时。
叫他的人正是林小依。张琰转身抹去泪花。
直觉告诉他,这个细节被林小依清清楚楚看在了眼里。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软弱和多愁善感,在人欺负人的社会里,洛明工业学校明德、严谨、求实、创新,这些校训统统没用,都是些骗人的鬼话!在人生场里,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