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战争前期就光荣负伤,英勇退伍。
战争中后期的炼狱,他见都没见过。只在广播中听过。
弟弟裴罗庚接着说:“我在第三区待了两个月,有兴趣听听我的见闻吗?”
哥哥朱可夫捏笔的手在出汗,“你给我说说,不用太详细。”
裴罗庚放下茶杯,眼睛里的生机在消散。
“战争持续得越久,士兵就越年轻,一开始我们还能看见一些红发的森莱斯年轻人对吗?”
“是的。大概十五六岁。”
“排雷兵永远活跃在前线,我处在第一军三师团的步兵排组里,为坦克开路,我的战友教我如何活下去,我前后向六个老师学习,学习处理地雷的火鞘和击发装置,怎么把炸弹从泥土里认出来。”
“然后呢?”
“到了后来,我发现,与其去对付地雷,不如对付这些年轻人,我用米特兰的特产,扑克牌和糖果去贿赂俘虏,再找到游击队里的小孩子,和他们学森莱斯俚语,扮成一个列侬人,偷偷把弹壳卖给军火供应商,再从军火供应商嘴里问出地雷的运输路线,这种易爆品很难储藏,一般运到哪里,就埋在哪里,我知道这一点,就能活下来。”
“真聪明……我的弟弟!你真聪明!”
“不,这些都是老师教给我们的,你忘了吗?”
“对!这是修斯老师教的!说起来修斯老师去哪儿了?你还记得他的行踪吗?”
“不记得了。他是芙蓉城的列侬人,被宪官抓走了,现在应该被处死了吧。”
“那就不提他了。”
“好的,那就不提他了。”
说回正事。
裴罗庚又讲:“离开第三区之后,我回到了冲锋队。又有了一批新的战友。”
朱可夫:“感觉怎么样?”
裴罗庚:“很不好,哥哥……我感觉很不好,不能用‘不好’来形容,简直是糟糕透顶。”
“他们敢欺负你?”朱可夫拧眉暴躁。
裴罗庚摇头挥手:“不是的,我失去了他们。”
朱可夫疑惑:“为什么?”
裴罗庚吐出一个残酷又惊人的事实。
“战争打不赢了。”
朱可夫骂道:“你疯了吧!”
“哥哥,你在军区医院呆了八个月,你不明白我看见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事。”裴罗庚形容着:“在前线的战壕里,每过十来天就能发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新玩意,是军校里听都没听过的战争兵器,军官每天都和我们说,会有新的秘密武器送到前线来,却对推进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一开始我们都觉得,是敌人太幸运,我们的武器是最先进的,最厉害的。
然后,我们认为是敌人太狡猾,他们也学着,开始制造战车和飞机。
再然后,当冬天到来,机械都开始因为钢铁的冷脆性变得孱弱易碎,变成废铁时。
我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活下来,我的哥哥。”
朱可夫声色俱厉地反驳道。
“你不能这么说!裴罗庚!我警告你,你不能打击他们的热情。”
面对暴怒的兄弟时,裴罗庚表现得非常冷漠。
“我的小组因为雷达站和据点,高地和几个炮弹坑,为了夺回这些临时战壕,死了十六个战友,我是小组的指挥官,他们看不起我这个逃兵,但是会听我这个老兵的话,在长官眼中,我是个身经百战的战斗精英,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带着他们活着回家。”
但是——他做不到。
“但是我做不到。”裴罗庚从衣服里掏出一本书,书名正是《圣杯往事》,是大卫先生写的。“我养了一条狗,在第三区时,狗是非常好用的排雷工具,它很机灵,但最后还是死了。
说回这件事吧,哥哥。
进入军队时,我想为了胜利去打仗。
然后,为了战友的性命去打仗。
变成为了活下来打仗。
我找过很多理由和借口,比如为了你去打仗。
时间过去了,你很少给我回信,于是我要为了某个任务,为了某个战争机器去打仗,比如开着炼狱机车,骑上摩托,给它多贴几个狗牌,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就得去参与战争。
我给自己定的目标都失败了。包括给我下令的长官,也换了好几个,他们也失败了。
到了上个月,我决定为奥黛丽打仗,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洗刷逃兵的耻辱,风风光光回到祖国,回到这里来,为了……为了……”
酒吧里的唱片机,放着最新最潮的摇摆舞曲。
它曾经被明令禁止,宪兵队视它为文化宣传的洪水猛兽。
现在用来给军官助兴。
它的主唱大家都很熟,叫做奥黛丽·亚美利。
她为三十一家军火公司做广告,从军服军裤鞋帽袜巾,到军粮罐头速食蔬菜和枪械弹药,任何与战争有关的商品,她都来之不拒。
她是裴罗庚的梦中情人,现在是大部分北约士兵的梦中情人。
朱可夫欲言又止。
裴罗庚充满决心。
“是的,我想娶她,那么就要跨过好几个阶级,和大卫先生写的另一本书一样。”
从衣服里掏出第二本书。
书名是《致命紫藤花》。
将它们放在一边。
“我是这么想的,为了奥黛丽,我要继续战斗。”
轻佻的萨克斯和灵动的钢琴曲糅再一块,配上奥黛丽清冷优雅的女声,勾动着年轻士兵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