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整个孟岳城就好似时间静止了一般。
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手头的事情,抬头望向城里最大的那幢宅邸:牵牛推车的赶集农人松开了缰绳、自扫门前的店铺掌柜丢下了粗麻扫帚、列队巡逻的都府卫卒抱紧了长矛、你追我赶的垂髫孩童驻足张嘴、闲聊唠嗑的张妈李娘惊掉了下巴……就连正在街上搭讪小姑娘的司马公子也忘了自己刚刚到底夸了人家哪里好看。
那幢坐落于周家庭院的五层大宅固然宏伟,也很是吸睛,但还不至于引起全城人此般惊畏。
自古以来,能让普罗大众由衷惊惧敬畏的,唯有一物。
天威。
也即是神仙发火。
而神仙发火,有很多种形式:洪涝、蝗灾、地震、海啸、风暴……
和这天雷。
“轰隆————”
一道远看就已足有百年大树粗的紫雷劈落于周家庭院中,接踵而至的便是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天公怒吼。
先听孩童嚎啕大哭、再闻妇人轻声啜泣、更见男儿双腿颤抖。
举城无一人不瞠目。
殷家大院中亦是如此。
本在客房中静坐冥思的张闪李诗听得动静,大惊失色,顾不得披袍戴笠,赶紧推门冲出客房,站在庭院中,眺望那凌空紫雷。
那、那个方位……不好!是大人!
两人心中顿如受烈火炙烤般,已是片刻不能耐,便要眼闪异光、疾步冲那紫雷奔袭而去。
“慢着!”
一声沙哑嗓音忽地自二人身后传来。
张闪李诗侧身望去,是那拄着朱红拐杖的殷老先生,步履缓慢、沉着冷静地走出了大宅。
殷炳看着已是急张拘诸、面有冷汗的二人,立即用手杖重杵地面,定下二人心神,沉声道:“紫雷已落,即便你们现在赶过去,也已是什么都做不得了。”
李诗前踏一步,急声道:“可是老先生,大人他……”
“相信王公子。”殷炳轻闭双眼,低声道:“二位也好,老朽也好,除了相信王公子外,已是别无他法了。”
张闪握拳上前,道:“就算是别无他法!就算生死难料!在下也至少、在下也至少要将大人带回……”
“带不走的。”
非是沙哑苍老声。
而是清亮年轻言。
就见身着一袭锦袍的殷家少爷,慢步走出了屋外。也不知为何,他那被邻里妇人称道是‘英俊有朝气’的白净脸蛋上,却是不见哪怕一分惊心动魄的神色——取而代之的,则是眉目微垂,看上去似是有些疲乏、又似是有些无奈的模样。
殷少走至张闪与李诗的身旁,正视二人,淡淡道:“那可是孟岳周家,那个若是开口,便无奇门不敢从的周公之家。在这孟岳,只有他们带走别人的份,没有别人从他们手中带人的份。”
听闻此言,张闪侧身看向了那道凌空紫雷,皱眉咬牙,紧紧握拳,竟是将手心攥出了血印。
他是清楚的。以自己那最多只能算是个十人敌的奇门功力来说,此刻就算冲入那周家,也多半是竹篮打水,不仅救不回王满修大人,更是多半会将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而在这不属军武亦不属雍华的西域之地中,他这‘锦衣卫’的名头,只不过是在被捅个透心凉时换来一声嘲弄罢了。
好生无用。
张闪怒吼一声,挥拳猛砸地面。
李诗心有灵犀,不忍观之,侧目闭眼。
殷少微微抿唇,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地宽慰了几句。
复而站起身,望向那池畔近水亭。
亭中,有一兰一青俩娉婷。
面目清秀、略显稚嫩的上善眺着那凌空紫雷,水灵灵的大眼睛中,惊奇胜过惧怕;已是成熟、眉心有梅花的若水神色平淡,看不清是惊是惧。但其纤细双手,却是紧紧握于胸前,有幅忧心模样。
殷少轻叹了口气。
他仰首抬眼,望那逐渐变细、似要消逝的凌空紫雷,浅浅一笑。
王满修啊王满修,这天劫,你吃得不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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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微风吹拂至脸上。
不似夏时那般炙热、不似秋时那般飒爽、也不似冬日那般凛冽。
是春时的柔和。
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目。
映入眼帘的,是红花绿叶、是草坪树林、是一幅山林田野的青葱景色。
王满修有些发懵。
他伸手揉了揉双眼,闭目片刻,再睁眼望来。
花朵还是花朵,绿草还是绿草,树苗还是树苗。
真是奇了。
方才我不还是在那周家大宅的阴阳台上,被紫雷轰顶来着吗?这怎得突然到乡郊野外来了?莫不是我已命数归天,神魂出窍了?
王满修稍稍一怔,低头打量着身上白衣,又瞧了眼手中铁剑,摸了摸怀中布囊。
不像啊……哪有带着全部家当一同归西的?
他眨眼思索片刻,不得其解。
又是一阵春风拂面。
忽听身后传来了鱼儿拍水声。
白衣便立刻转过了身去。
视野里,二十步外,有一条自左侧山腰上潺潺流下的清澈小溪。小溪不宽,溪旁两岸约莫不到五尺距离;小溪不深,能清晰眺见躺在溪底的各色鹅软石。
溪中,有红鳞鲤鱼蹦跳跃起。
溪旁,有金纹黑衣盘膝而坐。
有人!
王满修面露喜色,立即拂袖作辑,亮声喊道:“阁下!”
半晌,其声却是如石沉大海,无人应答。
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