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叫山的船队远去了,碾庄码头上站立翘望的人,逐次散去……
高雄彪和吴先生、唐嘉中,待人群散尽,依旧未曾离去,站立江岸,迎着江风,任衣衫一起一伏,皱皱褶褶……
“走,我们回城里去……”吴先生伸臂一指,“边走边谈吧……”
“嘉中,再有两天,你得回北平了……”吴先生将手臂搭在唐嘉中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在那边,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开展工作……记着我给你说过的话,人前人后,韬晦不可忘,处处时时,不可意气用事,见有不平事,且先观旁人,心系大局……”
吴先生说着,又转过头来,看向高雄彪,“雄彪,我和嘉中离开乐州后,这里的工作,就全靠一人了……”
吴先生长长地叹着气,高雄彪则眉宇凝缩,踌躇前望……
“我说过,这是我们的组织,为更多人谋幸福,使更多人可见光明之组织,非是一人一派,一念一‘欲’,一时之组织……”吴先生目光苍凉幽远,伸手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前发,“我们肩膀上的担子都重啊……光明在前,大道崎岖……”
依照之前的约定‘交’割,高雄彪来到城北粮仓后,跟常海明进行沟通,打开那间大仓房,取出六十杆枪,三千多发子弹,全部进行了包装隐匿,放入大船社火之中,领着兄弟,西向高家堡而去……
……………………
卢芸凤怔怔地坐在窗前,双手撑着下巴,使得脸蛋儿被推挤得鼓了起来……
薛静怡在内屋收拾着东西,收拾一阵,见卢芸凤仍旧坐在窗前,一动不动,便走了出来,在卢芸凤脊背上一拍,“喂,想啥呢?”
卢芸凤转过来,仰头看着薛静怡,脸上是一派严肃的表情,严肃到薛静怡看起来,觉着前所未有,陌生于极致……
“静怡,我们真的不要去上海了……”卢芸凤幽幽地说,“我们留下来……我总感觉,再读两年书,又能如何呢?终归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到这里,到那时候,我还会面对这里的一切,陌生或者熟悉,习惯或者不惯,我何必呢?”
薛静怡便笑了,用手背触碰了一下卢芸凤的额头,“芸凤,你咋了?怎么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
卢芸凤一把拽住了薛静怡的胳膊,拉她坐了下来,“静怡,我知道,你其实也是不想回江南的,对么?”
起先薛静怡脸上的笑容,倏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可我留在这里,算什么呢?”薛静怡反问一句……
“我知道你的意思……”卢芸凤说,“我们都留下来,你,我,还有唐嘉中,我们办一所新式学校,你觉着怎么样?”
办学校?
薛静怡有些愣怔,但遂即便透悟了过来,笑容又上了脸,“我们当老师?教孩子们读书?”
卢芸凤点了点头,“我们读的书再多,都在我们肚子里装着,可有很多孩子,根本就没有读书,没有书可读,就跟吃饭一样,有些人顿顿吃饱,有些人却快要饿死了……”
薛静怡微微叹着气,转头看着内屋里,自己收拾了一大堆的衣服,“可是,有人支持我们吗?你爹和你娘会同意吗?”
“他们同意不同意,都不是最重要的……”卢芸凤吁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极远处,“只要有一个人支持我,这事儿就能办好!”
“陈叫山?”薛静怡一问,遂即便哈哈笑了……
“走吧,别笑了……”卢芸凤站起来,一扯薛静怡的胳膊,“我们去游说唐嘉中……”
……………………
唐家大院。。 。
唐老爷与吴先生,坐在小桌前,就着一桌子菜,悠悠地喝着酒……
“吴先生,你是有学问的人,我想问问你,我们嘉中再有一年,便要毕业了,你说,他下一步适合干什么?”唐老爷拿着酒壶,缓缓地朝吴先生的酒杯里添着酒……
吴先生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了……
唐嘉中是一个好青年,而今,他已然是组织中的一员了。
未来的路,到底要怎样走?吴先生无法说得清,说得准确、具体,但有一点,吴先生是清楚的脚下的路,是由心来引领和决定的。现在的唐嘉中,心中有一个信念,这信念注定会伴随他成长,让他不会有‘迷’惘,不会有虚妄!可是,无论他走怎样的路,因这信念之存在,其路便坎坷……
吴先生时常在疑‘惑’,在自问,究竟这一个信念,是怎样将自己牵系住的?为了这信念,可以罔顾很多很多的东西,沿着心中之愿,一直朝下走?
而因为自己,将这信念抛出,抛于了唐嘉中,让他跟自己一样,被信念牵系住,沿着心中所愿,一直朝下走……
这些,唐老爷不晓得,唐夫人不晓得,唐家人都不晓得……
“嘉中聪明,无论做什么,都会比一般人更出‘色’c男儿志在四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嘛,待到他毕业了,就任由他自己选择吧……”
吴先生觉得,面对唐老爷的征询,也许,这是自己最好的回答了……
吴先生和唐老爷坐着悠悠喝酒,唐嘉中一人在房中收拾着东西。他将一本红‘色’的小册子,平平展展地码放在棕箱的一角,用手轻轻拍了拍,并用指甲轻轻抠着书脊,似乎担心那红‘色’小册子,会被一阵风吹拂了,自动地翻页了……
“喂”
唐嘉中将一沓衣服,平平放在红‘色’小册子上,正用手将其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