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奕,注意言辞!”陆微别小声提醒。
“我说错了吗?”霍奕的声音极其冷硬,“你因为救她受了刺激,连着两天都睡不了觉,她呢?你刚刚要是晚了一步,她要是真自杀了,你还要多久睡不了觉?你玩儿着命救了她的命,她珍惜吗?她指不定还在怪你,坏了她的好事呢!”
何淑听着他的话,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陆微别满脑子都是何淑头顶的0,还有她腹部的血迹,神经紧紧绷着,简直就要断了。这时霍奕突然冲出来坏事,还不依不饶,她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断了,整个人怒火中烧。她大声道,“霍奕你给我闭嘴!你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她有多煎熬吗!你有什么资格评判她!”
“我为什么要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活着不是吗!”霍奕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活得痛苦吗?这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活得不容易吗?凭什么人家都能活着,她就得寻死!”
“自己死又不是杀别人,死就死了,还得要你批准吗!”陆微别吼了回去。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说得很不对,明明是出来劝人的,怎么就变成了支持自杀了。
她憋红了脸思考了几秒钟,才补充道,“当然了,自杀是不可取的!但是因为自杀指责别人是更不可取的!我们应该给他们理解,给他们关心……”
她自己明白刚刚说错了话,心虚地在各人脑袋顶上环视,话也越说声音越小,半点都没有刚刚的气势。
不环视还好,这一眼扫过去,她发现霍奕脸色惨白,眼睛憋得血红,呆立在那里。这一眼直让陆微别冷汗直流。她一边哆哆嗦嗦地在心里求神拜佛,一边暗自打算回家买本黄历。
“霍大夫说得没错……我是挺浑的……”听了这一场大吵,何淑反而平静了下来,脸上甚至挂上了微笑,“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从来不存在就好了……”
陆微别揽着何淑的手紧了紧,以示安抚,不着痕迹地在她头顶看了一会儿,又转眼去看霍奕。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霍奕的脸色好像更不好了。她很难形容霍奕现在的表情,他的眼睛又红又暗淡,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愤怒、是不甘、还是痛苦,但她知道,他现在一定不好受。她看他这样,觉得胃里像被人攥了一把,细细麻麻的疼从胃里窜到了头顶。
唯一可以安慰她的,就是霍奕的头顶没有出现任何数字。这至少表示,他还好,还能承受。
看护的警.察已经帮忙叫来了值班大夫,来帮何淑处理伤口。
何淑乖乖地接受治疗,没有任何反抗和不满。甚至,最后值班大夫指责她不爱惜身体的时候,她也乖乖地道了歉。
看她这么配合,看护的警.察长舒一口气,喜笑颜开。霍奕也慢慢平静,神色正常地坐了下来。
只有陆微别自己觉得毛骨悚然。何淑的头顶没有出现数字,这意味着,她还是会在今天死去。她也许真正地接受了霍奕的建议,准备趁人不备偷偷地去死。
周围的人越觉得何淑的状态稳定了,陆微别越觉得不安。因为她知道,这意味着,周围人对何淑的监控会放松,会让何淑得到更多机会。
她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打消何淑自杀的念头。
何淑刚才说什么来着?
都是她的错?她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都是她的错?
陆微别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
“何淑,我觉得你没做错什么。”陆微别握住了何淑的手,哑着嗓子说道。
何淑试着抬了抬眼皮,最终还是没成功,继续盯着被子上的点点血迹。
“我虽然最近都没睡好觉,刚刚又受了伤,但能救回你来,我真的很开心。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救你。哪怕你最后仍然决定要自杀,我也不会后悔。所以我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陆微别道。
何淑一言不发,但却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滴下来。陆微别也不着急,轻轻拍着她的手,等着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何淑才道,“我……不值得的……”
“我觉得你值得。”陆微别道。
何淑猛地抬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
说到一半,她就再也说不下去。她那些难以启齿的过错,那些因她而起的锥心的痛,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啦?”陆微别语气平和,“你生了一个生病的孩子,毁了一个家?”
听到这话,何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的孩子,是dmd吧?”陆微别问道。
何淑听到“dmd”这个词,整个人僵硬了起来。这种反应,哪怕她没有做任何回答,陆微别也知道自己猜对了。dmd是最常见的一类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这是个x-连锁隐性遗传病,这种遗传模式意味着,这个病只有男孩发病,女性是致病基因的携带者。患了这个病的孩子行动笨拙,容易跌倒,随着疾病的进展,大多数10岁左右时会失去行走能力,卧床不起,并在20岁左右死亡。
“咱们不说全世界,就仅仅是中国,就有七八万的dmd患儿,你觉得他们的妈妈都该死吗?”陆微别问道。
何淑没有回答。
陆微别猜想,像何淑这样的,凡事都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无底线的善良,她绝不可能认为那些妈妈该死。她对自己近乎苛刻,完全不能理解、宽宥自己,但对和她同样境况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