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光中,黄东玄站在城楼的制高点,看着长沙军如泼出的墨水般散去,不由长长舒了口气。他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往女墙上一坐,腿往墙上一搁,看的他身边的亲兵暗暗捏了把冷汗,生怕他一不小心从十几丈高的城墙上摔下去。
黄东玄观察了一下长沙军退却的阵型,果断下令道“派突袭营出兵,追!”
传令兵正要传令,黄东玄又道“不用追太远,咬几口就回来。”
“是!”
很快,士气高昂的荆州兵杀出城去,追上长沙军的尾巴开始撕咬。跑在最后的长沙兵正是刚才冲得最快的那批,能死里逃生已经极是不易,只想赶紧逃命,哪还有心反抗?军官们也没料到荆州兵会追出来,慌乱中亦无力组织抵挡,转瞬就被凶狠的荆州兵狠狠咬掉了数口肉。
直到大军退出千米远,黄东玄见好就收地下令“收兵!”
追出去的荆州兵开始回撤,长沙军早已自顾不暇,舔舐伤口还来不及,又哪有反咬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志得意满荆州兵退回了城内。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看着下方的局势,黄东玄简直心情大好,连日来的紧张与压抑一扫而空,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几个月前,他收到了朱瑙的调任状,任命他为平东将军,并且将他调离荆州,让他前往汉中——然而,这调任状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他收到的却是另外一桩任务朱瑙要求他向孙湘诈降,引诱孙湘出兵攻占荆州,同时,还要求他将长沙军消灭在江陵。
接到这个任务,黄东玄心里当然是很不高兴的。诈降?还是向孙湘诈降?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他看起来像是这么反复无常小人吗?更重要的是,再让他去投降孙湘,也太蠢了吧?那孙湘能信吗?
可是朱瑙给的任务,他也不能不接。不接,他难道真的当那劳什子平东将军,离开荆州去汉中吗?这关乎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权势地位,他能否建功立业,也关乎着所有跟随他的弟兄们的前途。
一开始,黄东玄也怀疑过,朱瑙会不会不够信任他,故意让他去诈降,是在试探他是否真有叛变的可能。可转念一想,却发现恰恰相反——朱瑙若不是非常信任他,怎么会把至关重要的荆州城给他?朱瑙信任的不仅是他的为人,还更信任他的能力!
黄东玄不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相反,他是个赌徒,他比朱瑙更喜欢豪赌。虽然他对朱瑙的计划有许多不满,但是毫无疑问,他还是接下了这桩任务。
既然决定诈降,自然要诈得真切。为了迷惑住孙湘,诈降的事他只告诉了极少的几个亲信,对于不够信任的人,他都伪装成是真正的的叛变。
而朱瑙那里,同样也是高度保密,连徐瑜都没告诉。倒不是怕徐瑜走漏消息,只是徐瑜到底不在他身边,消息传递间万一出现什么纰漏麻烦就大了。
直到长沙军整装待发,蜀军也开始筹备抗击事宜,朱瑙才把真实的消息发往蜀府,命令蜀军配合。
而正是这一切,让孙湘亲自带兵出现在了荆州城下。
其实孙湘会带这么多兵马,会联合陶北共谋江陵,这确实不在朱瑙和黄东玄的计划之内,因此在战事打响之前,黄东玄也是非常紧张的。
好在他们对孙湘的性情揣摩得很准,虽然联合了陶北大军,但因为孙湘对荆州的私心,根本没等中原军到来他就独自带兵来了荆州。
至于栾平的诈降,那便是黄东玄的计划了。他曾在孙湘手下任职多年,对孙湘的脾性了如指掌。孙湘是个好大喜功的人,野心极大,又很刚愎自用。其实栾平的诈降是有不少疑点的,其中最大的疑点就是——城楼的防务极其重要,如果栾平不是黄东玄的心腹,黄东玄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负责?
然而只要一句时间紧迫,不给孙湘足够的思考和调查的时间,孙湘必定会因为贪功而冒进。事实证明,孙湘确实就是这样的人,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黄东玄坐在城楼上,看着自己的突击营回到城内,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跳下女墙,意气奋发地吩咐道“派人去给蜀军送捷报。告诉他们慢慢来,不用着急赶路。收拾那姓孙的王八蛋,老子一个人就够了!”
传令兵“噗”地一乐。前几日也不知道是谁,知道孙湘两万大军压境,陶北三万大军即将到来,蔫得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一战大捷,马上又跟竖起鸡冠的斗鸡似的了。
不过心里想归心里想,嘴上自然不会说出来。传令兵道了声是,命安排人手去给蜀军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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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长沙军营。
孙湘面色铁青地坐在将军帐中,他手下几名官员心惊胆战地立在下首,向他汇报清点的结果。
“启禀府尹,今日战死兵卒一千两百余人,其中百夫长四人,什长二十人,伍长六十二人。伤者两千三百余人……”
孙湘的脸色已经不能更难看了。
他带了两万大军来,自然不可能一仗打得全军覆没。但是就这一战,连死带伤折损了他七分之一还多的战力!更糟的是,他的骑兵几乎都折在翁城的大坑里了,这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骑兵,向来都是最难养的精锐,培养一个骑兵的心血的消耗足以培养十几个步兵。这一仗打得十有八死,让他的大军瞬间就跟瘸了腿似的,接下来的作战将会受到极大的掣肘。
整个将军帐内气氛异常压抑。
也不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