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玹渐渐收敛起了自己的光华,成了一个完完全全衬托别人的存在。
她那个年月非常流行扮猪吃老虎的话本子,殊不知扮猪扮久了,哪怕爪牙尤在,也不知该如何表现得像一头老虎了。
先生教授的知识,她不敢说是第一个完全弄明白的,却肯定是第一批弄明白的人中的一个。
她的修为进步速度也非常快,可每次报备修为时,她总是往低了报一两个境界,始终处于中下游水平。
致用斋每回举办什么活动,所有学子都觉得露脸的机会来了,只有她往一旁躲,恨不得所有人都忘了她。
她的这种行为,并不会被同修视作谦让,反而被看成是拿不起的一种表现,她越来越被边缘化,甚至有一次外出实习畋猎,她走丢了,她那一组的同修都没有发现,直到教习先生清点人数时,他们才恍然大悟,哦,我们少了个人。
她如果真是平庸的没有思想的人也就罢了,可她偏偏不是,这样的生活让她觉得十分压抑,她的内心被两股力道撕扯,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她想要逃离。
她思考了很久,有什么方法可以脱离自己的家庭呢?
她想到了,那就是嫁人!
嫁人之后,她就有了全新的家庭,可以完全脱离如今的人际关系。
她开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期待加冠。
加冠就意味着成年,成年便意味着可以成婚了,而宋家并不会阻止有修炼资质的后辈子弟成婚。
冠礼便在她一天一天的期盼中到来了。
她跪在山长的面前,等待山长赐字。
山长:“赐汝名‘非石’,尔需谨记,尔非顽石,勿理殴辱。”
宋玹死死攥着衣摆,那时的她还做不到宠辱不惊,她只是一个少年人,有着少年人都有的愤世嫉俗。
她心里想的只有:钝刀子没有落在您身上,您自然可以说得轻描淡写。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山长说得对,一群生命中的过客,说她什么的真的不重要,十几年后,散落各地,谁还认识谁,谁还记得谁?!
然而那时的她只想逃走。
嫁人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宋家没谁硬性规定过,子女成亲必须门当户对,等到真开始寻找成婚对象时,几乎所有人又都是按照那个标准寻找对象的。
宋玹是宋家旁支,宋家又是清静台九圣之一的家族,这就意味着,她要么嫁入世禄之家的旁支,要么嫁入新贵世家的嫡支。
她二十年养成的性格又实在不适合做当家主母,似乎嫁入世禄之家的旁支便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就在这时候,孙典进入了她的视线。
孙典不沾手孙家的任何事务,几乎过着梅妻鹤子的生活,他烹茶、看书、画画、钓鱼,自耕自食,一派闲适安然。
一直身处于漩涡中的宋玹几乎立刻喜欢上了那样的生活。
可她还有顾虑,“他那样一个人,真的甘心联姻吗?”
宋父笑了,“你也身在世家,该知道世家子有多少的身不由己。如果他是二公子那样的存在,他可以说不娶就不娶。可他不是啊,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愿意,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清静台九圣从未表过态,不过并不妨碍其他人揣摩他们的意图。
既然已经对外宣称为九圣,那便是一个利益整体,下面的人似乎也应该通过各种方式加深这种联系,而联姻便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事情比宋玹想象的要顺利很多,双方父母接触了一次,便将两人的婚事定了下来。
宋玹的心情雀跃中带着一丝忐忑,她终于可以离开她讨厌的地方了,如果她选择的路不好走,也没关系,反正是联姻,她也没非得跟孙典过下去的意思,大不了就谁也不理谁,各玩各的呗。
盖头蒙住了她的脸,眼前一片火红色,等到视线再次恢复时,一个长相清秀有余俊俏不足的男人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人就是孙典。
孙典:“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对你。”
他似乎看出了宋玹的忐忑,特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话语好似轻飘飘的,又好似重若千钧的承诺。
宋玹死寂的心被撩拨得跳了跳,她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几年的婚姻生活,宋玹只觉得跌进了蜜罐里,前二十年欠她的幸福,在这几年里快速补偿给了她。
孙典人很温柔,只要是宋玹的事情,他从不假手侍者,一直亲力亲为,大到改造庭院,换成宋玹喜欢的风格,小到宋玹葵水来了肚子痛,他会亲自熬煮姜汤。
宋玹甜蜜得忘记了过去,一心一意沉浸在了如今的生活中。
生活唯一的缺憾只剩下没有孩子这一点了。
事情却很快急转直下,孙宋两家开战,她在孙家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刚开始时,孙典的变化并不明显,随着战事深入,孙典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四海城被围,渐渐显露颓势。
宋玹立马感觉到,她原本以为早已远离她的鄙夷目光倏然回归,就连负责洒扫的侍者也开始看不起她了。
宋潜出关,云卫打败百家联军。
宋玹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鄙夷的目光变成了仇视,好像百家联军是她打败的,孙家的人是她杀的一样。
她很想向孙典诉说她的委屈,一连等了几天,仍是不见孙典的人影,她骇然发现,孙典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过面了。
一种强烈的被抛弃了的感觉笼罩向她。
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