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两人都久久未能成眠。
云衣在床上辗转到半夜,仍是睡不着。正迷迷糊糊快入睡时。一声惊雷将她震醒,随即瓢泼大雨降了下来,打得窗棂和屋瓦噼里啪啦响。
云衣起身去关窗。
又是一道闪电亮起,将院子照得明晃晃的。云衣猛然看见院中立着一个黑黑的人影。
云衣悚然一惊,迅速回到床边穿上外裳,拿起佩剑,闪到门边,猛得拉开门,冲了出去。
云衣的剑在快要递到那人胸前时停了下来。云衣愕然发现,那立在雨中的人竟是楚琮!
楚琮全身已被大雨淋得湿透。雨水如一条条小溪从他脸上流下,如鸦的长睫毛已经挂了下来,不停地滴水。湿衣服紧紧地贴在他修长瘦削的身体上,只是原本挺拔的身姿略有些佝偻。整个人在雨中,显得很是凄楚落魄。
“你在这里干什么?”孟云衣问他。
楚琮忧伤地看着她,并不说话。又一道闪电亮起,照得他的脸一片雪白。
大雨如注,孟云衣很快也湿透了。
“快进去避避雨!”孟云衣拉住楚琮的手,着急地想把他往屋里拉。
楚琮却像被这动作惊醒了一般,猛然挣开孟云衣的手,将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他抱得如此之紧,仿佛是要把孟云衣嵌进自己的身体内。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大雨声中,孟云衣也能清晰感觉到楚琮紊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这让孟云衣的心也随之乱了起来。
“不要离开我……”楚琮叹息般的声音耳语道。声音消失在大雨中,低得让孟云衣以为是幻觉。
“你怎么了?”孟云衣惊慌地问道。
“对不起,我今日情绪激动,胡言乱语,出言无状,伤到了你。实在是最近处境太难,心烦意乱,精神已如绷紧的弦,随时会断。又乍然听说你要走,所以方寸大乱,一时情绪激动,失态了。今日我说的话,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原谅我这一回,好么?”
“好,好,我原谅你。我们先进去屋里避雨,再慢慢说好么?”孟云衣宽慰楚琮道。
楚琮苦笑一声,说:“再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吧。有些话,只怕进了屋里,站在亮处,我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孟云衣心中蓦地一酸,不再勉强拉楚琮回屋,而是静静地回抱住了他。
“自有记忆起,我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出身高贵,天赋过人。虽然我并非皇后所出,但出身名门,母妃更是宠冠六宫的贵妃,皇子中没有人比我更高贵,更没人能盖得过我的风华。随着年龄渐长,夺取储君之位便成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即便至今尚未成功,我却从没怀疑过自己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自小的教育教会我谦恭下士,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是多么的骄傲自负。”楚琮傲然地说。
“我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所有东西不用我说,其他人便会察言观色地主动奉上。除了储君之位外,我什么都不缺。除了储君之位,世上也再没有什么能放在我的眼里,更没什么,能放进我的心里!”
楚琮的目光变得遥远,仿佛回到了那刻骨铭心的过往:“可是,遇上你之后,我的人生,我的认知都被你一步步颠覆了。你是那么善良、那么勇敢。为了国家、为了朋友,你可以不惜自身。我们之间也一样。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刚认识,你就两次舍命来保护我!”
“你待人总是那么真诚、那么友善,清似林中之泉,暖如冬日之火。你不是看不懂世事,你是看懂了,却仍然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你是那么纯粹,那么与众不同,你是三千世界里的独一无二!”
楚琮顿了一顿,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说:“可我不一样。我的贤明仁厚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最重要。我做事从来只从利益出发,对我有利就去做,对我不利就下手清除。皇家之人,从来没有真心和仁慈一说,我也从来没有信过!我身边,多的是虚情假意之人,我以为,这才是正常的。那些心中抱持良善和道义的人简直就是迂腐,愚蠢!”
孟云衣闻言一震,她没想到在她心中皎若月光的楚琮会说出这样的话。
“没遇到你之前,我没觉得我这样有任何问题。世事本就如此残忍,弱肉强食。遇到你,爱上你之后,我才发现,在你面前,我是那么的黑暗污浊,就如同火炬照出的阴影。你从未看见过我污浊的那一面,你也不知道我做过多少阴暗的事,但我自己心里却很清楚。”
楚琮的语调忽转低沉:“我一直不敢承认,在你面前,其实我很自卑!以往撑起我的骄傲的种种,在你这里彷佛都失去了重量。荣华富贵对你来说不重要,我不知道我该怎样才能配得上你,我该用什么才能永远留住你!我嫉妒齐青蘅、嫉妒顾远亭,嫉妒一切跟你亲近的人,是因为我害怕!我怕你有一天看清我这个人,就会厌恶我,离开我。我怕失去你,云衣!”
楚琮紧紧地抱住孟云衣:“这种害怕让我无措,让我失了方寸,让我患得患失,变得极其敏感。爱上你,我变得不再是我自己!”
“这些话,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除了我自己,我没有真正信过谁!如今,我将我隐藏最深的真心剖给你看。我将我的心全部交到你手上!求你,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么?我怕你一去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楚琮的声音发着颤,悲伤地求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