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保府内,卫贤静静候于廊下,半晌,卫骏方才开了房门。
早年间落了骨痛,如今年岁大了,每日晨起都格外艰难。
卫贤上前搀扶:“父亲若是不适,今日早朝不若称病罢?”
卫骏摇了摇头,说话间雪雾缭绕,白须颤抖:“商榷领兵将领一事,我不可不去。”
走动间,身侧仆从们撑开两面素灰桐油纸伞,伞间落雪点点。
卫贤不由一叹:“瞧来今年边关不甚安稳。”
前次因着那赵魏西一事与贾氏一党好一番撕扯。
“父亲果然慧眼,未瞧错了那赵魏西,虽知他品性不佳,却不成想竟敢干出叛逃匈奴,斩杀天使之事。”
卫贤顿了顿,不由嗤笑,“枉那贾后前次欲要提携那厮,真真猪油糊了心,此番活该颜面全无。”
卫骏布履蹒跚:“那都不重要,我瞧着那平城新任的霍中郎将倒是个麻烦。”
卫贤点头,拢紧了父亲身上的大氅:“匈奴性狭,凶残无道。偏那霍武儿胆敢斩杀匈奴单于大子且莫舆,当真给朝廷惹事招灾。”
来年必有一战,朝堂为着是否出兵,谁领兵,已是争执了多日。
大魏朝长安朝廷三万卫军的领兵之权,谁都想要。
出得府门,卫贤小心将父亲扶上官轿,放下棉帘。
待得卫贤亦入轿后,抬轿仆从们一声“起”,青灰天色下,众人稳稳的向西面的皇城而去。
轿夫们顶着寒风到得景风门前时,东边儿穹宇已是蒙蒙擦出一抹橘红。
门前落了一堆轿辇,众臣见得卫氏族徽的轿子,纷纷让出位来。
御史台侍御郭玉芳正在给宫守侍卫递黄铜腰牌,见得卫氏父子皮笑肉不笑的遥遥一礼,又看了眼正与卫贤攀谈的翰林学士周尚仁。
那厮瞧着就奸猾,前次被他推得吐了血,这才将养了几月,就瞧着气色红润,通体舒泰的模样了。
卫氏一派果都是些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入得景风门,郭玉芳汇聚到中书令贾模一众人中,朝奉天殿步行而去:“大人,且不知此次领兵将领一事我等可有胜算?”
贾模乃皇后贾如玉长兄,贾氏一族的中流砥柱。
大魏朝各地封王辖下自拥兵马,真正隶属朝廷的兵马便是那三万卫军。
虽则前两日已发出诏书号召各封王出兵抵御匈奴,但他等若能借此次备战匈奴之事,取得那三万卫兵的统领之权,无异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成,掌控朝堂便是指日可待,万不能让领军大权旁落于卫氏之手。
贾模年逾不惑,下颌长须,手持笏板,转头蹙眉朝身后坐于御赐滑竿之上,领着卫氏一派的卫骏望去:“此事许是艰难。或有数日商榷。”
宽阔的广场上朝臣分了三拨,众人头戴梁冠缓缓而行。
卫骏滑竿旁,周尚仁亦在遥望前方的贾氏一党:“待得领兵之事议定许已是来春。”
瞧着那霍中郎将奏折所言,匈奴大军待得草原冰雪消融便会大举南下。
朝廷援军注定是赶不上的,赶不上便不损兵力。
那霍中郎将等人必死无疑,众人均是心照不宣。
匈奴南下侵扰多年,朝廷连年议,连年败,早就习以为常。
卫贤点头:“便就算是来年方可议定,这领兵之将也不可让贾氏一党占了去。一介女子,休要妄想牝鸡司晨。”
吏部侍郎郑琼随着远远落在最后的一拨朝臣,顶着烈烈朔风前行。
有官吏微微靠近:“前次卫贾之争多亏了你的提议方才消弭,且不知大人此番有何高见?”
郑琼一声轻叹:“大人莫要拿我说笑,下官实是才疏学浅,当不得如此重任。”
他等一众人中大多出身寒门,费尽心力方才挤入了这天家朝堂,无门阀后盾,独木难支,保得己身已是不易,谈何左右朝廷。
有人抬头望了一眼晨霞半布的青天:“确然,我等细细瞧着便是。”
不知谁人一声长叹:“只可惜了那霍中郎将,瞧着也是个勇武之人。”
话落,众人默默不语。
有人惋惜:“时也,运也,命也,非吾辈之所能也。”
天光大亮时,众人聚到了奉天殿前的丹陛下,“啪”的一声,随着司礼监太监鸣鞭,众人鱼贯而入。
又是一日早朝时。
…………
平城外,梅七望着铺满半空的璀璨晨霞,听着隆隆远去的马蹄声,不由扼腕。
待得连马屁股都瞧不见了还仍是有些不可置信:“整整八百人马呐,就这么借走了?”
旁侧的周奇一扯马缰,哈哈一笑:“男子汉大丈夫,做甚这般小气。”
梅七撇嘴:“知那云九娘与你等交情匪浅,可我等亦急需兵士备战来年匈奴之战罢?”
李善素来寡言,却也回道:“依霍大人之势,春日一来,自是有民众前来投军。”
众人不由想起前次奇袭匈奴千士长驹连答后,三千民众边关来投的盛况。
晋楚出言安抚:“霍大人击杀了单于大子且莫舆,他乃掌管东匈奴的右耆王,且云九娘那话本传得极广,岁暮后来投的民众只会更多。”
梅七一拉马缰回身:“也罢,到底那猛火油柜和三弓床弩可保得更多将士性命。只不过…八百人马,那云九娘可会领兵?”
周奇和李善俱都一顿。
………
马车里,金铃有些忧愁的放下了窗口的棉帘。
身后送行的李善等人已不可得见。
听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