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菱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从小到大遭受的种种委屈一时之间如过电影一般涌上心头。
从小,陈建华就总是用嫌弃的眼神看自己,一有错处就非打即骂。
家里喜欢吃鸡肉,陈建华给海菱夹到的永远是鸡头鸡脖鸡爪这些零碎,好的地方总是留给哥哥的,海菱就这么着被迫喜欢上了吃鸡爪,去了外面也养成习惯,总是先拿鸡爪吃。
从小,家里喜欢包饺子吃,煮饺子的工作永远都是交给海菱来做,陈建华不允许海菱把饺子煮破,海菱只好蹲在灶台边,从盘子里事先挑出煮破的饺子偷偷吃掉,再端进屋里给大家吃,每次吃饺子,还没上桌就已经快吃饱了,海菱从来不觉得饺子好吃。
从小到大,海菱都活得战战兢兢,行差踏错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灾难。
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害怕越出事。
初中有一年的暑假,家里装了电话,某一天她接了一个来电,电话里的人声音好温柔,仔细地听她讲每一句话,比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关心自己,最后,他还一步步教她如何回拨电话。海菱被那呵护的感觉吸引,她总是忍不住地要去打电话,结果那两个月电话费数额惊人,原来海菱被骗了,一个电话都能把她骗得片甲不留。陈建华知道了,又是恨铁不成钢地骂她,说她蠢,说她什么傻事都做的出来,把她的事迹搬回娘家大讲特讲。
海菱只能靠装傻和遗忘来扛过那些伤害,但是有些伤害却怎么都抹不掉。
她初中毕业之后,终于可以选择不继续读书,她第一时间离开了家去外面打工,自那以后,哪怕在外面受多大的委屈,海菱也觉得比家里来得温暖。
也因为童年少年的经历,在外面,只要别人给海菱一点点好,海菱就感激涕零,付出了许多不该付出的代价。
海菱不敢奢望幸福,仿佛只有生活在地狱中自己才能踏实。
海菱如今的身子被糟蹋成这样,还不是种种前因种下的恶果。
原本海菱不知道陈建华为什么这么嫌弃自己,只认为陈建华是重男轻女,不把女孩子当回事,现在看来,是因为自己不是她的女儿,她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海菱一直以来脑子里的种种不理解,仿佛一下也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是呀,谁会对不是自己的女儿好呢?或许有人会,但那个人绝对不是陈建华。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有被迫害臆想症,原来童年生涯里陈建华对自己非打即骂都是有原因的,原来大舅妈对自己无缘无故的好也都是有原因的。
“舅妈,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海菱面如死灰地问道。
“家里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们大概都是知道的。”
“那怎么从来就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你现在又要告诉我了?”海菱德眼泪绷不住,对着俞美哭诉起来。
原来这么多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就那样带着有色眼镜、冷眼旁观着自己的滑稽人生。
大家就那么冷漠地围观着自己,从没人想到过要来拉自己一把,把自己从泥潭里拉出来。
就算是大舅妈,这个所谓的妈妈,要不是因为自己性命攸关,想必她也永远不会告诉自己真相。
海菱想到这些,再也不愿意站在这间病房。
她抹了两把眼泪,望着俞美说道,“大舅妈,其实你们都不用管我,以前不管现在也不用再来管以后更不用你们操心!”
之后,海菱就转身决然地离开了病房。
陈小鹤久久都没有从“海菱也是自己妹妹”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整个人傻愣愣地如木头人一般。
俞美扯着嗓子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海菱,你等一下!”
海菱听见了那声满含深情的呼喊,但她的脚步却并没有停下,而是加速冲下了楼梯。
俞美使劲摇摇陈小鹤,让她去追海菱,别让海菱干出什么傻事。
陈小鹤找遍整个医院,都一无所获。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早晚天凉,陈小鹤一口气跑到马路上,就连打了几个喷嚏。小城的晚上也是车水马龙、游人如织,汇入人海中的海菱,早已不见踪影。
陈小鹤站在冷风中打了几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病房里,俞美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幸好有床帘把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起来。
其他的几位病友虽然看出些端倪,听了些惊世骇俗的话,但这会也很识趣地没有再向俞美打听。
是呀,病房里讨论一下老公贴不贴心、孩子孝不孝顺还可以,但这种家族秘辛,实在不适合和病房里的陌生病友讨论。
那老阿姨也是出奇地安静,现在她再想着自己家那点事,比起俞美来好像完全不算什么,自己怎么就能困在笼子里煎熬了这么多年,把自己整了一身病呢。比起俞美,自己真是幸福地冒泡呢!有儿有女,这在她们那一辈人里就值得人人称羡了。
那男病友虽是一个人待着寂寞了点,好在还有老板的儿子时不时过来帮个忙,自己打了一辈子老光棍,没有子女了无牵挂,但也不用为了子女的事牵肠挂肚谁说不是一件好事呢,老板还能帮自己付医药费,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地住着院,比一个不孝顺的儿子看上去还强呢,自己也应该知足了。
俞美家的糟心事,立马抚慰了整个病房里人的心情,真是比药物都管用呢。
陈小鹤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病房,俞美那热切的眼神看到陈小鹤的脸之后,就知道没什么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