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盈双手握住胸前那截刀刃,如西子捧心,只不过人物一换,便也成了一副血淋淋的场景。一人贴着他后背,将送进体内的长刀刀刃徐徐拔出。
钱盈眼睁睁看着透过胸腔的刀刃又一寸寸消失于胸前,双手死死攥紧,这过程中十根手指几乎被刀锋划断。
“为什么杀我!”钱盈带着哭腔吼道。他对为何杀人这个问题并不好奇,只是震惊于今日死去的人居然会是他。
那名杀手才将刀刃拔至一半,钱盈伤口的热血却似泉眼一样喷出。
神殿之内一共九人,统统穿着一色黑衣,款式都是简约至极的上下两件套。东南角的一人似乎是头领,冷冷道:“为了使计划更完美!”
钱盈倒在血泊中,身子渐渐停止抽搐。
黑衣人面对必死之人仍然保持高度戒心,不肯将计划泄露零星半点。
徐管事想破脑袋也记不起得罪过哪尊大神,对方肯如此花费心思在自己一介商贾府邸管家身上。更想不明白的是,对方既然有这等神通,要捏死一个人,还不跟踩死只耗子似的,费这些劲干嘛?
“出来!”
其中一名黑衣人突然猛喝一声,浑厚响亮的嗓音震得瓦砾皆动,他同时向屋顶投出一块砖石,这类民间盖造的神殿穹顶只有一层单瓦,木梁极少,更别说抬梁式的错落莲花结了。瓦片一击即破,屋顶“哗啦”一声破开大洞,掉下个人来。
黄信勇落地之后未曾立即查看伤势,而是以最快速度拔刀横档身前。黑衣人不为所动,目光冷冽,如猎鹰打量雏鸟,没有急于扑杀上去。
徐管事见这位遭人从房顶砸下来的伙计面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凑上身去,旋即惊异道:“黄长官!您怎么会在此处,您手下二十几号捕役好手都在此间吧?”
黄信勇苦笑一声,他当然知道徐管事临危出急智,想要借此虚诈一番,指望能够吓退恶贼。可是这些黑衣人哪里是易与之辈,黄信勇跟踪至此,俯身贴耳藏在屋顶探听,当发现事态发展超出预料时,便打定主意隐匿自身,俟机回城禀报上峰。
方才行踪泄露,只因秋蚊停在脸上吃血,黄信勇忍不住瘙痒小心翼翼吹了口气,结果就被一块砖石砸中左肩,身躯失去掌控跌了下来。
倘若真有二十几个手下在此,早冲进来护卫上司,抢夺功劳了。
对方没有将自己立即击杀,黄信勇趁此空档缓了口气,呼吸还算顺畅,此时发现自己居然侥幸未曾摔出重伤,忽略断瓦残片割出的浅细伤口,唯独右脚脚掌阵阵酸痛,约莫是落地时受力过重,坏了筋骨。
至于遭砖石砸中的左肩,那块砖石被屋顶挡了一挡,力道卸去大半,除了将猝不及防的黄信勇吓了一跳之外,没有造成实质伤损。
衣角被徐管事扯了两下,黄信勇知道他这是提示自己配合,但是己方虚实太过一目了然,于是深知没有援兵相助的黄信勇连拖延时间的举措都不想。
黄信勇如今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以命换命,然则他与徐管事二人注定难逃一劫。二是留下任何可能的线索,盼望有朝一日昭雪大白。
黄信勇有些后悔把捕役铁牌和文书一齐交给了那位姓薛的二愣子快手,不然还能趁乱丢在某处角落,如今身边除了这把衙署分发的制式铁刀,可再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了。
黄信勇作为缉贼衙署捕役,自然存有早晚一天因公殉职的心理准备。可是徐管事不认命,他一介自诩满腹才华不得发的隐忍文人,一生抱负尚未施展,怎肯如此草率死去?
徐管事松开攥紧的拳头,尽量使自己嗓音平和,道:“诸位兄台!请让鄙人见上你家主人一面,鄙人失敬之罪,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无愤怨。届时就算你家主人仍要取鄙人贱命,好歹也能看着鄙人自绝于前,怒气得以消减一两分,鄙人亦不算枉死!”
松明火把光芒背阴处,居然还藏着一人,他发出嘲讽的嗤笑,终于从黑暗中现身。
他穿着的服饰与其余几个黑衣人相同,身上的气质却不太一样。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冷漠杀手,而这个最后现身的家伙,浑身上下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此人无眉无须,颊骨与鼻梁塌陷,一张脸仿佛往里生长。手中捏着一张淡黄事物,徐管事好奇一瞧,被吓了一跳,居然是一张五官俱全的人脸。将手中面皮附在自己脸上,一番捣鼓,他的下颌骨居然可以拆松重组,骨头相磨的声音十分诡异怪诞。
放下双手,居然出现了另一个徐管事!
黄信勇双目瞪得大如铜铃,他的捕役生涯遇见的伪装之法无数,其中最上等的,与此人相比亦沦为毫末伎俩,顶多能称为乔装。这才是真正的易容!
“徐管事”将过于浓密的胡须拔稀,音色、语气晃然一变,声调略尖而语速稍缓道:“鄙人遭逆侄欺诱出城,险遭谋财害命,幸得山中猎户搭救,保全了性命。”
真正的徐管事与捕役黄信勇俱是悚然一惊,这伙人中居然藏有如此一位神秘人物,就算不知晓他们提及零星片语的所谓计划,也该知道这伙人图谋甚大,背后势力更是不容他们二人卑微力量抗衡。
一股无力感自心底洇开,蚕食掉徐管事最后一丝求生**。
惟妙惟肖模仿徐管事表情的易容大师眼神中有一丝杂色,那是对粗鄙之物的讥讽,连在他们身上使用自己看家本领的下毒功夫,都觉得是明珠暗投。
黄信勇骤然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