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怪红虫不愧当得起“食意”二字,若是让它钻入神海,一世武道根基皆要为之所毁。
地面上渐遭虫尸覆盖的草木出现枯萎迹象,此物居然还身具毒性。天宗发现正前方的视野要比其他方向清晰许多,红虫们似乎有意无意不选择这个方向作为突破路径。准确来说,它们有意绕开自己,而热衷于攻击其他三人。
“这是为何?”天宗暗自揣忖,然而出手不断。
当六根纤细的龙须弦缠满厚重的红虫再也无法维系一方天地不受侵袭时,天宗撇下至宝龙须弦,来到妹子桐露面前,似乎只是低头与她一番交语,做最后告别。
但处在二人身畔的衣琊弈分明看到,桐露红着眼眶拒绝,天宗不容分撬开她的皓齿双关,将自己口中一件事物吐入桐露嘴里。
四人立即以气息结罩,护住周身。柳崇明遭腰间神意最为完足的第一魔刀拖累,身边聚集最多红虫。此刻以消耗气机为代价凝结的气罩被压在半尺之内,将堂堂的一品高手压迫得叫苦不迭。
可惜就算是厚如城墙的气息,亦无法阻挡红虫永不休止的横冲直撞。操控龙须弦维系大网的天宗气机最为薄弱,是故率先沦陷,被一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红虫停留在皮肤上,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直到全身上下皆被绯红覆盖。
随后柳崇明和衣琊弈亦不得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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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美丽的绯红色充满视界的时候,柳崇明感到眼皮沉重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最后实在支撑不住,重重地闭合。
柳崇明感到双足很轻,头颅很重。时而又头颅很轻,双足很重。身体好像一片飘絮,不,根本感受不到身体。
再一次睡去,这一睡无比深沉。
柳崇明感觉自己睡了千年万年,意识已经被消磨得支离破碎。涣散的意识如洒向天河的无数星屑,一块稍大些的星屑与他撞了个满怀。
眼前的场景渐次清晰,一个温婉贤良的年轻妇人微微倚着木屋门框,笑靥如花,她身前一对父子拿着木刀正在追逐打闹。
孩子只六七岁大,父亲也不过二十几岁的人。孩子的刀法似乎更加精炼高强,口中大喊大叫“兴风”、“作浪”两式刀法,年轻的父亲被追赶得只能抱头逃窜。偶尔向门框旁的妇人投以“救命”的请求眼神,年轻妇人频频掩嘴而笑,并且落井下石道:“我可不是武林高手,救不了你的!”
每当这个时候,年轻男子都会像孩童一般嗷嗷直叫,“骂道”:你这位仙子真是不仗义,亏你长得天生丽质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国色天香沉鱼落雁,还兼之玉洁冰清蕙心兰质贤良淑德温柔可人亭亭玉立秀外慧中活泼可爱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没想到竟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孩子则用木刀重重拍在年轻男子屁股上,义愤填膺嚷道:“叫你调戏我娘亲!纳命来......”
男子一边狼狈逃窜一边求饶道:“少侠饶命!实在是你家姐姐太过花容玉貌,天下只此一家的仙女姐姐!在下心智未坚,起了凡心呐......”
年轻妇人红着脸,双手挡在饱满的胸脯之前,对年轻男子偷偷投来的骚扰眼神无可奈何,低声啐道:“老大不正经......”
那块被柳崇明抓入手中的星屑轰然破散,眼中的景象迅速消逝。柳崇明如溺湖底,双手乱抓,企图捉住星屑,留住眼前的景象。
又一块星屑撞到他身上来,柳崇明赶紧伸手抓住。
果然又有景象出现在眼前。
十一二岁的男童窝在榻前,为病卧的娘亲擦拭额头汗珠。男童双目通红,即是担忧伤心,也是日夜照顾娘亲未曾休息疲累所致。
病榻之上的妇人浑浑噩噩,魂魄将离,已经不懂得心疼儿子。
男孩刚刚喂完了一碗汤药于娘亲,那大夫是从什么侯府过来的,还亲自带了药,而且为娘亲的病不惜屈尊住在隔壁的草舍里。随行的还有几名年纪不轻,极为熟稔服侍人的大丫鬟。男孩仍是不放心将娘亲交给他们照顾。或许只是害怕某天醒来,就再听不到娘亲的呼吸了。
柳崇明拼命想要从眼前的景象中脱离出来,可是手中的星屑无论如何都无法甩掉。
一处普普通通的坟茔前,年轻男子泪流满面。一铲一铲亲手埋葬掉娘亲的男孩面无表情,等到坟前的香燃尽时,男孩一把抢过斜斜倚在娘石碑上的柳叶长刀,年轻男子手足无措。
男孩没有像小时候一般心情不好就拿木刀砍杀爹爹,他非常的坚定。可是不争气的眼泪强撑了许久还是涌出了眼眶,他单薄的身子抱着长刀,没有撕心裂肺,只是稚嫩的声音稍显沙哑:“我要寻到世间第一锋利的刀,亲手折断你这柄抛妻弃子的臭刀!”
年轻男子想要解释自己为王侯卖命并非贪图荣华富贵,实是为了妻子雯雯可以得到侯府名医亲自诊治。只是想到雯雯的病根是经自己之手种下,闭目之前又连自己一面都没见到,羞愧悲愤涌上心头,所有言辞就都噎在喉中了。
男孩抱刀而去。
年轻男子手中有一条纤细小虫,陡然间冲天而起,天地为之暗淡。一尾蛟龙身长足有百丈,搅得云雾翻滚。年轻男子手掌贴在墓碑上,轻轻摩挲,痴痴道:“雯雯,小虫阿蛟要跳舞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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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琊弈在做梦,梦到心上人桐露终于出嫁了。
鲜红的嫁衣,绣着祥云灵芝,还有诸般吉祥讨喜的金线图纹。桐露抹着重重的胭脂,戴着满满当当的金饰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