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赵久福在宫里久经风雨,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一个大反转。
按照他的想法,这亭子上头竟有花盆无故掉落,还砸伤了陛下,负责的一干人等肯定是要重责的。此外,那帮人也要提去慎刑司好生审问一番,看是不是混入了什么奸细,故意对陛下不利。
赵久福本就打算点个小太监和这宫人一同去司苑局,找那管事说道这事,让他自动自觉把人送去慎刑司。
可万万没想到,这位凭一己之力救驾有功的宫女居然就是他们要查的罪魁祸首本人!
真要算起来,有功有过,功不及过,自然是要罚的。
但也不可能直接拉出去杖毙。
陛下会怎么决断呢?
赵久福偷偷瞥向霍衍之,却发现后者面露惊恐之色,竟回过头直直瞪向亭子的方向,手指抖啊抖的,一不留神又晕了过去。
更糟糕的是,霍衍之方才动作有些大,一不小心就从歩辇栽了下去,脑袋直直地朝着青石板上磕去。
那一声沉闷的动静让在场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尤其是赵久福。
“天哪,陛下——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个个都没长眼睛吗?”
他一边骂人,一边去搀扶霍衍之,扶起来时果然额前有个不大显眼的红印子,正慢慢转为乌青色。
倒是和跪在一旁、额头已经破皮流血的止薇很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赵久福心疼得不得了,和小太监们合力将霍衍之塞进歩辇,只来得及交代了王德喜两句,就紧赶慢赶着回了乾德宫。
等人都走远了,止薇还跪着不动。
王德喜看了她两眼,有些怜悯道:“起吧。这事陛下不发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都是底下当差的,互相体谅则个。”
止薇浑身僵硬地爬了起来,手脚冰冷,只胡乱点了点头,就引着王德喜往司苑局走。
一路无话。
她面上虽还算冷静,心里却已经乱成一团,脑子也像是装了一团浆糊。方才陛下开口要赏她那一会,好不容易搅开了,如今却又重新冷却下来,凝成一团。
她是不是死定了?
陛下为什么突然晕倒?是被她气的吗?
如果说原本止薇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此时也已经一点不剩。
她打理的紫藤花盆砸了陛下脑袋,还气得陛下又摔了一次头,罪上加罪,她已经觉得自己看不上明天的太阳了。
回到司苑局,王德喜对着李管事说话时语气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是赵久福带出来的徒弟,嘴巧又伶俐,办事也算妥当,很能讨陛下欢心,各宫各局多半也都知道他的名号。像司苑局这样的清水衙门,就是品级更高的李管事见着他,也得毕恭毕敬的,毕竟算是御前小红人呢。
王德喜冷淡矜持地叙述完事情经过,便板着脸问:“涉事的宫人都有哪些?除了这位止薇姑娘,其他都一一带出来吧。”
得知陛下竟被个花盆砸了脑袋,李管事吓得六神无主,好在陛下似乎还没有连他都一起办了的意思。
他连忙解释:“公公明鉴,那处连碧亭平日里负责洒扫的宫人叫华英,负责侍弄那附近花草的是连珠,不过那亭子上头的紫藤花都是止薇种的。拢共就三个人,公公您看,是绑着送过去还是……”
王德喜有点无语:“三个宫女子罢了,就是不绑着过去,难不成还敢跑了?插了翅膀飞了?”
李管事连忙说:“是是是,公公说得有理。既如此,我就带两个人陪着公公送人过去。”
他一边不着痕迹地奉承王德喜,一边吩咐人把华英、连珠二人带来,连个眼风都没往止薇身上飘,俨然把后者当成了个死人。抗战之第十班
总不至于青天白日的撞鬼吧?
不对不对,朕乃真龙天子,自有龙气护体!
就算是真的撞见了,他也不必害怕这等区区小鬼!
仔细回想了一番,霍衍之又觉得不对劲了。
那两个声音听起来都挺年轻的,是女人的声音,来处像是亭子上垂挂下来的两簇紫藤花?
对啊,她们好像说了句“一介小花”?
霍衍之嘴角抽了好久,才勉强得出个看似荒谬、实则也很荒谬的推断。
那些花木成精了?
不然,他怎么能听得到它们在说话?
还是说,他只是伤了头,所以产生了些许幻听症状,那些话语都是他自个儿想象出来的?
可他从来不看这种离奇话本故事,哪里想象得出这种离谱的事?
霍衍之发了会呆,赵久福便端着煎好的药来了。
闻到那股浓郁的药味,霍衍之下意识皱了皱眉,眼珠子一转,便借口自己病中无聊,要看哪几本书,让赵久福亲自替自己去找,又抱怨小太监们毛手毛脚,上次还把他的珍藏孤本都弄坏了。
赵久福伺候他已有十几年,很清楚这位主子打小就特别不爱吃药,走得便有些迟疑。
霍衍之若无其事端起药碗,皱着眉头就开始喝。
眼见自家陛下喉头动了几下,赵久福这才放心出去给“养病”的陛下找书,却不知他一走,霍衍之就火速跳起来,将剩下的半碗药汁全倒进了一旁的万年青盆景。
这是霍衍之的惯用伎俩了,他自觉身强力壮,向来是能不吃药就倒掉。为防赵久福发现,他还时不时就让人换新盆景。
反正万御医、贾太医都说了,这只是皮肉伤,往伤口上擦些跌打药,过几天瘀伤好了就万事大吉了,这些恶心的苦药汁他也喝